下午的时候,陈观静禾跟之前剧组的化妆师在市中心逛街,其实她今天并没有一定要做的事,只是不想被人知道房子的主人是她。
考虑过找认识的朋友帮忙,但在花钱和欠人情中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看到她咸鱼上问自己要不要直接换个主板,她可以去附近的电子城买的时候,时间刚好过去半小时,陈观静禾回复她主板坏了吗?但消息发出去,久久没有显示已读,陈观静禾打开去年养猫时装的监控一看,才发现一个穿着深蓝色短袖的女孩在电脑房的地板上睡着了。
没什么攻击性,至少上半身的骨架和皮肉都不足以把衣服撑起。她紧缩着抱着自己的包和手机靠在书柜旁,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
如果这女孩是坏人,有小偷小摸的勾当,甚至搞一些大的破坏她都能报警。但如果自己是坏人,就这样在坏人郊区的房子里睡着,今天或许会成为她人生中最后悔的一天。
陈观静禾本以为她睡一会儿就能醒来,原本下午就没打算回去,所以只是时不时打开监控看一眼。但直到太阳下山,这女生仍旧保持着中午睡着时的姿势,她的头发看起来要比衣服软很多,四肢蜷成那样睡觉,感觉醒来整个人都会很痛。
于是她只好连晚饭都没吃就麻烦人把自己送回家。
门口的鞋比她自己的小两码,鞋面很旧,最少也穿了三年。陈观静禾光脚走上二楼,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直接开灯,对正熟睡的人的眼睛无疑是种伤害。于是她凑到她身边蹲下,陈观静禾不能告诉她的是,在她叫醒她之前其实很安静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一开始只是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装睡,发现合着的眼皮很放松后,她有了一个少见的,能去注视别人而不被审视的机会。
这里虽然有摄像头,但能看到监控画面的人只有自己。没人会关注自己的眼神,分析自己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代表喜欢或讨厌,就连被自己看的人,睁开眼后也会对此一无所知。陈观静禾看她的脸和搭在膝盖上的胳膊,额头上有个痘印,手很小,握成拳堪堪有自己半个手掌大。陈观静禾没有去比,只是后面经常回忆起这个画面然后会在心中去想象。
偷窥、凝视、暗恋、观察,或许本来就是一件事,所以道德与法律,总在偏向用眼睛和镜头伤害别人的人。有的人讨厌被看到,但也有人渴求独一无二的目光,陈观静禾在做一件时常让自己都感到不舒服的事,也许就是这样卑鄙的、出于报复与新奇却没有情欲的沉默开端,让她心里生出歉意,平衡了对方因困倦而给自己带来的不便。
你因为疲惫而没分寸的在我家里睡觉,我出于好奇,悄悄看一个努力讨生活的女生休憩。
而因着是偷来的时间,所以她几乎一直屏息着,嘴巴藏在虎口后面,生怕露出的呼吸将她惊醒。大约有个三分钟,她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无异于有所图谋,于是抬手轻轻拍了她的肩。睡着的人在笑,她很抱歉自己扰了她的好梦。
“哦对了,我叫…”
走到门口,一句戛然而止的话,让陈观静禾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但说到一半的人摇摇头,露出一个觉得自己很没趣的笑说:“我本来觉得你都告诉我你叫什么了,我也应该告诉你。但是想想好像明星就是这样,别人认识你,你不认识别人。”
鬼使神差的,因着感觉身后的人还想跟自己说话,就想起自己还没报上姓名,但说完就后悔了,跟陈观静禾的交流,总是让她想拥有一块可以擦除说出口的话的海绵。
“我不是阴阳怪气,也没有故意玩什么欲擒故纵。我以前没追过星,对这方面关注很少,所以你不用搭理我。”
现实没有魔法,唯一能改变人印象的只有真诚,乔悦坦率地与她讲自己的无知,希望能不被当作奇怪的人。
“欲擒故纵?”陈观静禾品味她脱口而出的比喻,想不到她的反应竟然能这么快,能一下子想到如此多自己会对她产生反感的地方。
乔悦向她点头,明明点头代表是,但此处却表达了没有。然后她转过身准备离开,但刚穿好一只鞋书包就被身后的人轻轻拽住,两个人僵在玄关,陈观静禾也坦率地说:“但我确实想知道你叫什么。”
“乔悦。”
“哪个悦?”
“竖心旁一个兑。”
她可以说愉悦的悦,也可以说心悦的悦,她讲话时常透露她天性中的灵动与温和,所以不像在介绍自己名字时只会描述偏旁和部首。陈观静禾看她弯腰穿好另一只鞋,想她可能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或者自己。
“你院子里的花养的挺好的。”打开大门,乔悦被庭院里的月色照了个猝不及防,这房屋的小院,白天看其实并不惊艳,但此刻感觉很像前天去看花鸟市场,有些景平时生冷要柔光来调和,有些花的颜色鲜艳,所以适用皎洁来衬。
正好她也想中和刚才过于紧张的氛围,索性便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下午三点多那会儿,潞城又下了一场不到两小时的雨,陈观静禾站定一秒,忽然伸长手臂在她身后将门彻底推开,在乔悦还没意识到她刚才有一刻距离自己很近前就走了出来。
“我当时就是看上这院子才买的,因为不想跟人打交道,所以就想着种一些花。”
如果能打理好一个院子,或许也能开始照顾好更多的事,但这些话不适合说出口,于是她又往前走一步,摸一摸因为门边湿润的冬枝红叶,回头问乔悦:“你也养花吗?”
“朋友昨天给我挑了两盆绿植。一盆小叶簕竹,还有一株是垂丝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