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像又不是,当那天那个小郎君仰着脸,碎发后那双黑眸波澜不惊的和自己对视的时候,他心里很震动,那是一双没有欲求,看淡生死的眼睛,仿佛谁也不能在其中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两个孩子的到来,又让他看到了隐藏颇深的,不轻易示人的,那个闵熙的另一面。
走着走着,戎峰忽然缓过神来,他骤然惊觉,自己有些太过关注那个人了,对一个人过于探究和好奇,似乎不是好事,更何况,还是一个明年春天就会分道扬镳的人。
于是戎峰不再多想,而是抓紧赶路,打算趁着天亮的时候找到那晚埋藏猎物和药材的地点。
给母亲找药治病,补充整个冬季的口粮,才是他该放在心上的事,而不是一个小郎君的一双漆黑的眼睛。
家中,戎峰走后,戎母摸索着门墙从屋里出来了,她朝着元定和官宝招手,两个孩子就赶紧上前去,凑在戎母面前等着她说话。
这和对待戎峰的态度截然不同,他们几乎把这个浑身药味儿的老妪当做是死去父亲的一个投影,会主动照顾老人,给她端茶递药。
戎母也很疼爱边鸿的这两个弟弟,小孩子不论吵闹还是欢笑,都能给人一种希望与生机勃勃的感觉,让生活都有了奔头。
她拉过小孩儿,伸手摸了摸孩子身上又旧又薄的棉袄,最后感慨的叹了口气,然后进屋,摸索着找出自己的那件新做的厚棉袄,她虽然看不见,但是手艺仍旧在,没几下,就拆开了一条缝隙,从里边完整的取出一片片柔软蓬松的棉花,打算重新絮到元定和官宝的衣服里。
边鸿当然不能同意,但老太太坚决的摆了摆手,“我是不出屋的人,要这么厚的袄子做什么用呢?倒是小孩子,在屋里呆不住,又不能冻着。”
说着,还把边鸿赶出屋去,叫他自己去做事,不要来搅她做活。
就这样,时间过得很快,戎峰一去四五天。
在这几天中,边鸿甚至带着孩子,在坡上坡下捡了不少干柴,柴房都堆满了,足够受用一冬,但戎峰依旧是没有丝毫音讯。
戎母嘴上说着习以为常,但是仍旧每天会下意识的朝门望啊望。
就连官宝都会问,“大狮子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迷路了?”
元定则在边鸿的耳濡目染下颇为见多识广,“那个大哥,他会不会看星星找方向呢。”
边鸿愣了一会儿神,却忽然回答,“山林里放眼望去尽是参天大树,多半是看不到星星的。”
元定“啊?”了一声,想了想后,也有点着急了,“看不到星星那他不就迷路了?山里很危险的,要不我和官宝去接他吧,嗯,我们还是很会找方向的。”
小孩子记吃不记打,他只记住了自己的英勇进山行为,完全忘却了带着弟弟是怎么小心翼翼的绕开大型动物,又在寒冷中迷路的。
边鸿面上不显,但每天都会在干活的时候,休息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朝院外的门口望去,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推开那扇木门,顶着那一头硬马尾一般的发丝,像一头鸳鸯眼的狮子一般,回到自己的领地上来。
而就在戎峰进山后的第六天,夜里,孩子们睡的深沉,还微微打着呼,边鸿则倚坐在墙边,看着月明星稀的小窗外一角出神。
正在这时候,房门却被轻轻的扣了扣,边鸿立刻就站起身来,跨步到地上的门前,小声又谨慎的问了一句。
“谁?”
门外那人用熟悉的声音回答,“我。”
边鸿赶紧打开门,当但他看清面前的人后,当即愣住。
男人一身的冷冽风雪,眉毛和眼睫都上了霜,肩膀却血红一片。
他小心的侧身进门,缓了一口气。
“小声些,别惊动我娘。”
边鸿看着男人身上的血迹,鼻间灵敏的嗅到那种熟悉的铁锈味儿,往昔的生死开始慢慢侵袭他的脑海与身体,呼吸渐渐有些发抖。
但他点了点头,朝男人伸出有些颤的手。
“先,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