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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第1页）

夜色深沉，窗外的城市只剩下零星灯火，如同蛰伏的巨兽呼吸间明灭的磷火。

微信对话结束后，房间里的沉默不再是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僵持，而是变成了一种各怀心思、沉重压抑的静谧。易承柯依旧维持着以臂遮眼的姿势躺在沙发另一端，仿佛已经睡着，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他清醒的状态。谢泱则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脑中飞速运转。

“谢宏业……”

谢泱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冰冷的厌恶感沿着脊椎爬升。他这个二叔，表面上一派儒商风范，实则手段狠辣，最喜欢玩弄人心，将一切视为可计算的筹码。曲银，一个家境普通、与他早已分道扬镳的前男友，仅仅因为曾与谢泱有过一段关系，就被谢宏业毫不犹豫地列为可用的棋子，甚至不惜以毁掉对方平静生活乃至安全作为威胁。这种视他人命运如草芥的冷酷，是谢泱最为不齿的。

而现在，他需要将易承柯也推到这个漩涡的中心。

谢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沙发上的那个身影。易承柯脸上的红痕大概还没完全消退，下午他那混合着屈辱、愤怒和绝望的质问，言犹在耳。“我他妈也是个人”——这句话像根刺，扎在谢泱心里。他理解易承柯的愤怒，换做是他，被如此对待，反应只会更激烈。那一巴掌，与其说是打易承柯，不如说是打向那个无能为力、必须用这种迂回方式保护想保护之人的自己。

他走到茶几旁，倒了两杯水。玻璃杯底触碰茶几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将其中一杯水放在易承柯面前的茶几上，没有说话，然后拿着自己的水杯，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易承柯的手臂动了动，缓缓从眼睛上移开。他没有去看那杯水，也没有看谢泱，视线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长时间的沉默后，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疲惫：

“谢宏业……打算对曲银做什么？”

他终于问到了核心，不再是情绪化的宣泄，而是冷静地面对现实。

谢泱抿了口水，水温适中，却无法缓解喉间的干涩。“具体手段还不清楚，但他擅长制造‘意外’和利用规则。曲银父亲在汽车公司，母亲是家庭主妇，经不起任何工作上‘莫须有’的指控或者生活上的风波。谢宏业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只要暗示一下，自然有人会为了讨好他去办事。”

易承柯闭上了眼，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那个叫曲银的年轻人，仅有几面之缘，印象里是个温和甚至有些腼腆的人，与谢泱的世界格格不入，却无端被卷入这种肮脏的博弈中。一种无力的愤怒再次涌上，但这次，他压了下去。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你那个计划，”易承柯重新睁开眼，目光转向谢泱，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已经恢复了冷静，“‘接近你’，具体指什么？需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谢泱迎上他的目光，知道这是易承柯在衡量代价。“谢宏业多疑，普通的交往骗不过他。我们需要制造一种……你对我有强烈吸引力，而我正在逐渐对你放下戒备的假象。公开场合需要一些互动，可能包括一些肢体接触，显得亲密。更重要的是，你需要逐渐介入我的一部分生活，甚至是一些边缘的、不那么光彩的事务，让他相信你正在成为我的‘自己人’。”

易承柯的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意思是，我要从一个他眼中的蝼蚁，变成一只他需要稍微留意一下的、爬到你身边的蚂蚁？”

“可以这么理解。”谢泱没有回避他的讽刺，“目的是转移他的视线，让他觉得利用你来牵制我，比动曲银更有效、更直接。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尽量确保你的安全，也会给你相应的补偿……”

“补偿？”易承柯打断他，声音低沉，“谢泱，你觉得我答应做这件事，是为了你的补偿？”

谢泱顿住了。他看着易承柯眼中那抹复杂的情绪，有未消的痛楚，有倔强，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东西。

“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钱。”易承柯移开视线，重新望向天花板，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是不想因为你们这些人的游戏，让一个无辜的人平白遭殃。仅此而已。”

这话比任何指责都让谢泱感到刺痛。他意识到，在易承柯心里，他和他二叔谢宏业，或许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肆意搅动他人命运的“有钱人”。

“我明白。”谢泱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多余的承诺和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又是一阵沉默。易承柯忽然坐起身，端起了面前那杯水，一饮而尽。然后他站起身，看向谢泱：“具体细节，明天再说。我累了。”

他没有等谢泱回应，径直走向客卧，关上了门。

谢泱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知道一道更深的隔阂已经横亘在他们之间。与谢宏业的博弈刚刚开始，而他与易承柯的关系，却似乎已经走到了一个更加复杂难解的境地。夜还很长，而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就要被迫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