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传闻一样,我在北部战场上不慎丢失了一只眼睛。”海德平静地回答。
“怎么丢的?”像是察觉到语气里的急促,沃尔夫有些懊悔地补充,“我的意思是,毕竟你那么强……”
“个人的强弱于战争毫无意义,意外发生了,就丢了。”海德想要伸手抚摸一下眼罩,但他忍住了,不愿意在沃尔夫面前暴露着些微的软弱。
“什么意外?”
海德的声音毫无波澜:“就像其他无数战场一样,什么样的意外都会发生。”
“你在和我兜圈子?”沃尔夫略带不满地提高了声音,“北部战争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当年的北部战场发生了那么多场战斗,却只有一场战斗,被称为北部战争。
那场为帝国的北部领土敲定归属的战争。
那场连结束都无人知晓,在事发许久、多方拼凑之下才摸索出胜利的战争。
那场敌我双方全员死亡,仅一人生还的战争。
“嗯……战斗、死人、胜利?战争就是这样的东西,我也找不出更多词语来形容了,”海德想着,嘴角竟浮现轻微的笑意,“我以为你是来和我叙旧的。”
“叙旧?你怎么会对我们的校园生活有一丝眷恋?那也不是什么快乐的时光吧!”沃尔夫皱眉道。
这时侍者端来了菜肴。两人默契地住嘴,由侍者开始布置餐桌。
器皿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训练有素的侍者无声而迅速地摆放刀叉,端上摆盘精致的菜品。在这些细碎的声音中,海德无端有些出神。
叙旧?
确实,又有什么旧可叙呢,在帝国精英学校学习的日子对于海德来说恐怕并不算愉快,毕竟这所学校是为贵族学习而设立的,而“琉塞斯”只是个凑巧被发现拥有魔法天赋而误入的贫民窟出身的流浪儿。这样的故事桥段连三流小说都已厌弃,哪怕他拥有百年一遇、全系精通的魔法天赋,也要被周围自诩不凡的贵族嘲笑不会使用刀叉。
但是真正回想起来又觉得有些怀念。
也许是因为之后的痛苦太过浓烈,以至于那些嘲讽都显得幼稚,透过恍如隔世的漫长岁月回望过去,连零碎的小事竟也生出几分回忆该有的重量。
侍者布置好之后又悄然退下,沃尔夫早已不客气地端起盘子吃了起来。
看着对面豪迈的吃相,海德也感到几分饥饿,心不在焉地叉起盘中的点心送入口中。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甜食。”沃尔夫实在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一边咀嚼着口中满满的食物,一边盯着海德那份点心上厚厚的淋酱,皱着眉发问。
海德手微微一顿,不过这轻微的动作并未被人察觉,他嘴角微扬:“贫民窟出身的人之前并没有太好的条件吃到糖,也只有现在才能多吃点。”
“是吗?早年在学校里的免费小蛋糕你也不怎么拿啊,”沃尔夫嘟哝了几声,“不过那个蛋糕做得也不咋的。”
你怎么知道我读书时候吃什么,海德欲言又止。
“那你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沃尔夫继续满足着自己的好奇心。
“沃尔夫团长,是在拿我开玩笑吗,相应的传闻难道您没有听过,”海德嘴上抱怨了一下,脸上依旧笑容不改,“宫廷的异端,贫民窟的野狗,贵族大人都这么排斥我了,为了切实获得他们的支持,拙劣的外貌模仿不过是希望更加合群的一点手段。”
“哈?你在学校里揍了我这么多场,我也没见你哪根头发丝写了对贵族的尊重!”沃尔夫龇牙咧嘴,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就像是预备对猎物下口的野兽。
“……那不过是年少无知的打闹,现在的我需要向宫廷的诸位大人展示自身的敬意。”
“狗改不了吃屎,我才不觉得你会为了讨好他们学会尊重,要说你大晚上杀到他们床头敲着法杖威胁他们支持你倒还差不多。”
“……请不要随意揣测别人的行为,沃尔夫团长。”
“所以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沃尔夫将盘中的最后一点酱刮干净,叼着叉子含糊地问道。
海德的笑意更深了,他同样吃完了盘中的食物,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抹嘴。
所以无论是此前莽撞的行为还是露骨的问题,都只是为了刺探他,这并不是琉塞斯和沃尔夫的叙旧,而是首席魔法师和黑翼骑士团副团长的会面,可惜他竟然被沃尔夫大大咧咧的举止蒙骗了,一时大意没有表现出适当的态度。
是啊,正常来说,那些问题,明明每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