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巨响震醒了楚翊蓁,他奋力将眼神从赫连空脸上撕了下来,仍是溺了水,胸口抑制不住地急促起伏,在被赫连空看见他眼中深厚的思念与浓烈的痛苦前低下了头。
那日他偷跑去看他,见他身着轻甲凯旋还朝,看他竟遇敌袭化险为夷,没帮上忙,且不敢暴露,仓促离去,日日惦念着。
那日面见,虽郑重,却遥远,那是百姓们的定远侯,戍边卫国的赫连空大都督。
而此刻,眼前这立身于堂皇之下,一张美人面上仍神情淡泊,长发柔顺披着,身着简朴的练功服披着长衣的,才是令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夫君。
他们太久没见,久到隔了一世的生离死别。
“对不住!”楚翊蓁不敢多看,忙蹲下身去,收揽那些摔出来的首饰,便是后悔为何如此顶了礼部使臣的差事,贸然前来。
赫连空看着他慌乱如斯,忙乱地在地上乱抓,做工精细的大氅也拖在地上,摸了摸脸上的疤,想,莫不是他身上的杀气太重?
要么是破了相太狰狞,把此时正当年少的赐婚对象吓着了。
“无妨。”他也蹲了下去,挡了一下楚翊蓁的手,忘却了二人本该互相自报家门,“我收罢,你且起来,大氅脏了。”
“这如何使得?”楚翊蓁整张脸都胀红了,他又如何不知他的夫君半分架子都没有,要他在边关种地他怕是都能亲自下田里去播种。
他耳尖在日头下红到透光,一手捂住了被他碰到的手,又去挡他的手,梗着脖子,连连摇头:“侯爷莫怪,这些原是要备在侯府,待,待……你我大婚用的。现下被我摔了,不能用了,我回去再教人重新整备……”
闻言,赫连空托起一枚半掌大的耳珰,端详过后,倍感费解:“给我用?”
他已然不记得上一世大婚时做过哪些准备了。何况这嫁娶之事,合该是礼部帮他备过,怎劳赐婚对象亲自跑来一趟。
赫连空有几分不悦,面上没显。
楚翊蓁却似是看出他的波动,被他慑住了,抬着眼睛,直勾地盯着他,语气讷讷:“是,侯爷。礼部说因着你祖上是蛮人,喜服制式上与汉人的稍有不同,且说你,说你……有耳窍,戴这个应当是好看的。”
赫连空一阵无奈,一时感到眼下的情势有些荒唐。
他二人在侯府富丽的朱门下蹲着,捡摔了满地的大婚要用的贵重首饰,两小儿辩日般面对面说话,谈论起他是不是有耳窍。
他是有。蛮人的习俗,出生便做了耳穿,只是从未戴过饰品。为了保留亡母亲手留下的痕迹,他在耳窍中戴着茶叶根。
他按住险些滑落肩头的长衣,站起了身:“不过是摔了,没什么不能用的。叫下人来收吧。”
“不可,”楚翊蓁没起来,执拗地说着,“摔损了,怎能用在侯爷的千金贵体之上。”
赫连空不想就此事再争辩,只道:“楚公子请起。”
楚翊蓁还是没动,赫连空听见一声吸鼻水的声音。
他一怔。
这大帅自认为语气并不凶,他凶起来什么精兵强将都得低头任训,练兵时谁敢忤逆他。
方才他当真只是寻常讲话,可是把这小儿凶掉了眼泪?垂头丧气。
印象中的楚翊蓁,似乎并不是这种脆弱的性子。
就听得楚翊蓁难为情地说:“侯爷不必管我,我且缓缓,腿蹲麻了。”
赫连空:……
他有些头痛之感,担心起来,这一世已出现许多不同的际遇,那这一世的楚翊蓁是不是和上一世的不一样。
他冲着他伸出了满是枪茧的手。
楚翊蓁呆呆看着这只伸到脸前的手,口中说着:“劳烦侯爷了,这成何体统。”
赫连空垂眼看着,一只冷汗津津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