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材也已备好,金盆里养着鲜活鲈鱼,银鳞闪着光,鱼眼凸起。青瓷盆里莼菜叶片舒展如翠玉,还浸在清水中。旁边银壶里盛着陈年黄酒,酒液澄澈,开盖便有醇厚酒香。
更有白玉小碟盛着细盐、姜丝、葱花,皆是精心挑选的上品。
陶含露净了手后,以银刀沿鱼腹轻轻划开,手法利落,不过片刻便将内脏完整取出,鱼骨与鱼肉分离,鱼骨规整地码在一旁。
她将鱼肉片得薄如蝉翼,放入清水中反复淘洗,直至水色清亮,才捞出沥干,加入少许黄酒与细盐,指尖轻柔地揉搓,让调料均匀裹住每一片鱼肉。
后将莼菜洗净,于沸水中焯烫片刻,捞出放入冷水中过凉,以保鲜嫩。
灶上的高汤早已熬好,是用老母鸡慢炖了三个时辰的浓汤,汤面浮着层极薄的油花,清亮透亮。
陶含露将高汤倒入锅中,待汤微沸,放入腌好的鱼片,轻轻搅动,待鱼片变色卷曲,再加入莼菜,撒上少许葱花与姜丝,片刻后便起锅盛入青瓷碗中。
小丫鬟用粉玉托盘端着莼菜鲈脍进入正厅,青瓷碗里,汤色清亮,鱼片雪白,莼菜翠绿,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老太太用银勺舀起一勺汤,入口先觉高汤醇厚,再是莼菜清甜,末了是鱼片嫩滑,竟没半分腥气,不由赞道:“好一道莼菜鲈脍,比我当年在江南吃的还要地道。你这手艺,倒真是难得。”
三小姐早凑过来,尝了一口便眼睛发亮,摇着老太太的胳膊:“祖母!陶娘子做的鱼比桃露琉璃冻还鲜!我还要吃!”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三小姐的额头:“你这孩子,就知道吃。”
随即看向立于一旁的陶含露,话锋一转:“听闻你近来做的点心,在坊市也颇受欢迎?想来用料定不简单。”
陶含露坦然应道:“不过是些厨下弃置的残材,如过了火候的糯米,磕破的桃肉,民妇见还有些许用处,便变个法子做些吃食售卖。”
老太太点头,嚼着嘴里爽滑的鱼肉看向王大娘子道:“你可还记着,你刚入赵府时你公公说的话?”
王大娘子忙放下碗箸,欠身道:“孩儿不敢忘。公爹曾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黄老太太朗笑道:“赵家虽非顶级世族,却须谨守节俭二字。厨余得以善用,强过白白弃置。”
寻得个说话的由头,黄老太太便看向陶含露道:“你用残材做点心的事,我已让人知会厨房上下,往后你要用料,便不必再受闲言所扰。”
陶含露见尘埃落定,忙屈膝谢道:“谢老太太,民妇定守好规矩,绝不浪费物力,也绝不坏府中名声。”
老太太点头,命丫鬟取来个小巧的银锭,又端出一盒牛乳糖:“这银锭是赏你的,牛乳糖给你家两个姑娘带回去。往后你空闲了,便多做些江南点心、菜式来,也让我这老婆子多忆忆往昔。”
陶含露接过银锭与糖盒,再三谢恩,才退出慈安院。摸着盒里的糖,想着念安、念溪见了定欢喜,脚步便不禁快了些。
方才踏入仆院月洞门,却见本该在浣衣巷的王阿婆领着个青衫男子立于廊下。
那男子身姿挺拔却面含倦色,腰间墨玉佩半旧。
远远瞧着,竟让陶含露觉着有些熟络。
王阿婆见了陶含露,急步上前,泪眼婆娑:“陶娘子!你可算回来了!这位是……这位是你家夫君钟锡年啊!他没死,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