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霆猛地惊醒,像一头被惊动的豹子般弹起,按刀低喝:“吵什么!”他下意识地回头,正对上萧承瑾空洞而迷茫的视线。他眉头紧锁,快步走到帐门处,压低声音,
“什么事?快说!”
帐外的声音更低了些,等郑修霆再次进来,手中拿着两个的铜管,脸色铁青地走到榻前。
“允棠……”他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萧承瑾的声音嘶哑干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勃轳……乌维……死了。”
帐内死寂。
郑修霆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荒谬,继续道:“勃轳的新政权宣称……是在和我们签订和约时,被我们刺杀的。他们……已向天下发出檄文,天下诸侯共同诛奥……问东奥‘灭国弑君’之罪,血债血偿。”
萧承瑾静静地听着,搭在锦被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陷进掌心,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据悉,凶案现场留有我东奥军械碎片为证……人证物证俱全……联军震动,乌戎哈尔顿已率先集结兵马……事急矣,万望速决!”
“呵……”一声极轻极轻的笑,从萧承瑾喉间溢了出来。
“于此同时,乌戎……乌戎主力大军二十万,三日前已突破我西境天险‘落鹰隘’!守将韩煜将军……战死!西线……全线告急!”
仿佛一道惊雷,在帐内炸响。那是东奥经营了上百年的西境雄关,是阻挡乌戎铁骑最坚实的盾牌。韩煜更是军中宿将,竟然……战死?
萧承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用手撑住床沿,指关节白得吓人。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西面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军帐,看到那燃起的狼烟。
东境,勃轳嫁祸,联军压境。
西境,雄关失守,主帅阵亡,国门洞开。
勃轳的嫁祸,根本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乌戎东西策应、全面战争的一环!哈尔顿在勃轳城头的挑衅,乃至“放弃”勃轳,都是为了将他萧承瑾和东奥主力牢牢牵制在东方。而乌戎真正的致命一击,一直瞄准着西方!
“哈……哈哈哈……”萧承瑾再次笑了起来,笑声比刚才更加沙哑,更加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发现所有生路都已断绝之后,从地狱深处发出的笑声。
他笑着,眼角却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抬起那只沾着血的手,抹去泪痕,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印。
“王爷……”郑修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久经沙场,但面对如此塌天之祸,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东西两线同时崩坏,这是亡国之兆!
萧承瑾止住笑声,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像是破风箱般拉扯着他的胸腔。他再次开口,声音却异乎寻常地平静了下来,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死寂般的平静。
“郑修霆。”
“末……末将在!”郑修霆单膝跪地。
萧承瑾的目光从西面收回,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传令东境所有军队,立即放弃现有阵地,向国内梯次撤退,交替掩护。”
“命令所有将领,沿途坚壁清野,一粒粮食,一口井,都不能留给敌人。”
“我要东境大军,完完整整地撤回去。”
“王爷!那勃轳这边……”郑修霆难以置信。
“勃轳?”萧承瑾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让他们和联军的狗咬狗去吧。李玺……他不是能言善辩吗?让他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他的目光最终投向西面,那里是他的国门,是他现在必须去守卫的最后防线。
“全军……西进。”
“回援国都。”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一步步走向悬挂着铠甲的木架。那背影,疲惫、虚弱,却挺直如松,仿佛承载着整个即将倾覆的天空。
这一次,不再是复仇,而是卫国。猎物,在一瞬间,变成了守护最后巢穴的困兽。局势的逆转,只在顷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