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离静立一旁,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蔫然垂首的模样,恰似一株遭了急雨摧折的娇花,惹人心生怜意。他默然片刻,终是开口,声线较往常沉静温和了许多:“救她,于你而言当真如此要紧?你寿数不过匆匆数十载,何苦将这莫大干系揽于己身?更何况,那林婵儿是为苍夜所害,并非你的过错。”
闻听东离此言,青绵猛地摇头,眼中早已蓄满的泪水再难抑制,顺着脸颊簌簌滑落下来。这泪并非因辛辣刺痛,而是源于心底翻涌的懊悔、担忧与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
她纤长的睫毛顷刻被泪水浸透,随即情绪决堤,泣不成声:“东离,我太蠢了……我竟轻信了苍夜的谎言,害了婵儿姐姐的弟弟!我多么希望……那中了百日媚兰之毒的人是我!让我亲自为这份愚蠢付出代价,也好过如今这般煎熬!”
东离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掌心温厚地抚过她颤抖的脊背,声音低沉似夜泉:“是苍夜过于奸猾,此事岂能归咎于你?莫要再苛责自身……你这般模样,令本君着实心痛。”
听得“心痛”二字,青绵泪痕未干的眼眸忽地一亮,一计又冒了出来,那我倒要亲眼看看,你这心痛,究竟是真是假?
她把心一横,索性抛却所有顾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啕。
“呜——哇——!”
什么医女端庄、姑娘体面,此刻皆被抛到九霄云外。她孤注一掷,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定要逼出这黑龙的一滴泪来。
那哭声穿云裂石,泪水似滂沱秋雨汹涌不绝。不过片刻,她已是满脸狼藉,涕泪横流。哭到动情处,竟还就着东离肩头的衣料,毫不客气地蹭了蹭哭花的鼻子。
窗外暗中观察的苍夜,目睹这急转直下的情形,嘴角再难抑制地疯狂上扬,几乎要咧到耳根去。
“妙极!当真妙极!”苍夜旁边的河法兴奋地搓着指尖,眼中闪烁着发现珍宝般的光芒,“这小绵羊……竟还藏着这般撒泼耍赖的本事!真是……真是越发精彩了!”
青绵毫无形象地赖在东离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眼泪鼻涕全都抹在东离那件衣袍上。而东离,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龙眸中,清晰地闪过了一抹措手不及的愕然,以及……一种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无奈的情绪。
苍夜憋笑憋得几乎浑身发抖,不得不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免得漏出声音,“东离啊东离,你堂堂一个上古神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凡人小丫头用鼻涕眼泪糊满身?你这‘心痛’……怕是要变成‘头痛’了!”
青绵这毫无章法、撒泼打滚的招式,似乎比什么芥辣山葵都更能让这位黑龙君手足无措。
“好好好,绵儿,你莫要哭了,本君再试试!再试试!”东离抓住青绵的胳膊,将她的头从自己的肩膀上移开,然后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自己满身的眼泪和鼻涕,无奈的说道。
“试什么?我……我已经……已经没什么招数了!”青绵边哭边说道,“我……我已经黔驴技穷了!”接着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
“本君…还想再试一次那介辣与山葵!”
“什么?”青绵的哭声如雷声渐远、雨势渐收,倏然一滞。
“本君觉得…此物或许另有玄机,不妨……再试主动一回。”
青绵的抽泣应声而止,只余细微哽咽,她忙抬袖拭泪,连连点头:“对对,方才那一口实在浅尝辄止,未显真章!这次若敢吞下大口,定然……定然不同!”
东离苦笑连连,无奈颔首,低声道:“罢了,依你便是,就试一大口。”话音未落,他竟伸手取过桌上那碗掺了介辣与山葵的青膏,执木勺舀起满满一勺,送入口中。他却不知,此刻那碗青膏早被苍夜暗中施下咒术,其辛辣酷烈之威,已较先前暴增百倍。寻常人莫说尝上一口,只怕稍沾唇舌,便不止泪涌如泉,连一双眼睛也难保全。
谁知下一刻,东离唇齿间的滋味远非预料之中那般仅是辛辣倍增——一股恍若自无间地狱窜出的灼烫之火,轰然炸裂!那痛楚早已超越味蕾所承,竟如万千烧红的钢针,瞬间洞穿他的口舌咽喉,更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冲天灵,狠狠攥住他双眼命脉!
“嗬啊——!”
一声闷哼似困兽低嗥,骤然冲破东离的喉间!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原本挺拔的身躯如遭雷击般瞬间绷紧如满弓。
只见他指缝之间,那双原本深邃的龙眸竟在刹那间赤红如血!远超凡人百倍的烈性刺激,岂是单凭道心意志便能轻易压下?但见他身躯剧颤,滂沱热泪再难抑制,如决堤般自指缝间汹涌而出,顺着他紧绷的下颌与颤抖的手背,淋漓滚落。
青绵此刻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东离的痛苦,
她疾步上前,迅速将早已备好的玉瓶迎上,小心翼翼地接住那一颗颗滚烫的泪珠,生怕遗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