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此刻正被太后以学习宫中古法织造为名拘在显阳殿,被几个老嬷嬷盯着,根本无法脱身。
“司琴!”余清凤强行压下怒火,“你悄悄去含章殿,告诉吉宝……让他给本宫听好了,既然陛下喜欢他,那他就给本宫使出浑身解数,牢牢地拴住陛下。绝不能让柳婉儿那个贱人有机会接近陛下,更别让她得到陛下的半分宠爱!若是让本宫知道柳婉儿得了势……哼,本宫第一个扒了他的皮!”
正在佛堂捻着佛珠的柳太后,听完心腹嬷嬷的低声禀报,手中的佛珠停顿了一瞬,保养得宜的脸上表情复杂,随即化作一声轻哼:“呵……宠幸个内侍?倒也无甚稀奇。历代皇帝总有几个就好俏郎君不爱美人的。总好过……让那个姓余的贱人专宠于前。一个阉人,再得宠也翻不出天去,总比生下流着余家血脉的皇子强上百倍!”她放下佛珠,语气转冷,“不过……疏儿这孩子,也着实不像话!传哀家懿旨,让他得空来长秋宫一趟,哀家要好好教导教导他何为帝王体统。”
太后的心腹嬷嬷来传懿旨时,南宫疏正在午憩,吉宝在殿内守着。借行礼告进的间隙,嬷嬷不动声色地将吉宝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量,皮肤白皙,身姿清瘦挺拔,一张瓜子脸,杏仁眼低垂,鼻梁小巧挺秀。乍一看,倒像是个眉清目秀、带着几分娇怯的小姑娘。嬷嬷心想就是年岁大了些,即便是自幼净身,再过两年,筋骨长开,身形难免硬朗,失了少年人特有的那份柔韧青涩。陛下如今图个新鲜,只怕这份宠爱也长久不了。再者以她在这深宫中浸淫数十载的眼力,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清俊少年没见过?眼前这个小内侍,也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
嬷嬷在殿外等候片刻,吉宝从殿内出来传话:“陛下已醒,正在更衣。请嬷嬷回禀太后娘娘,陛下稍后便去长秋宫问安。”
南宫疏换了身常服,带着吉宝,乘着步辇前往太后的长秋宫。步辇行至连接前朝后宫的宫道上,见一队禁卫正押送着一群女子匆匆从另一条岔路走过。
那些女子衣着华丽、姿色不俗,却面容悲戚,年纪从二八少女到三旬少妇不等。南宫疏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先帝的妃嫔?
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见到皇帝的步撵经过,突然冲出队伍,踉跄扑至御驾前。她重重跪在青石板上,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陛下——求陛下为臣妾等做主啊!”
长秋宫。
“疏儿,你登基也有些时日了,这后宫之事,也该上心些。身为天子,开枝散叶、绵延皇嗣,乃是头等大事!你看看你,膝下犹虚,这让哀家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太后目光扫过南宫疏,语重心长道,“莫要整日……耽于他务。后宫嫔妃众多,尤其是婉儿,性情温婉,知书达理,对哀家更是恭敬孝顺,女红针黹样样拔尖,这才是真正有母仪天下风范的大家闺秀!你呀,该多去婉儿宫里坐坐,亲近亲近才是。”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意味深长:“这偌大的后宫,总得有个真正能主事、明事理的人来打理。余氏……缺了些母仪天下的气量,终究是差了些火候。哀家瞧着,婉儿就很合适。过些日子,哀家便想着,将协理六宫之权,交予她手,也好为你分忧。”
南宫疏垂着眼,手指百无聊赖地抠着袍袖上的龙纹绣线,对太后的谆谆教诲左耳进右耳出,嘴里嗯嗯啊啊地应付:“嗯……母后说得是……儿臣知道了……回头就去……”
“皇帝!”太后见他这般怠慢,心头火起,佛珠重重一搁,声音陡然转厉,“哀家在跟你说话!身为一国之君,岂可如此心不在焉!”
南宫疏仿佛被这声呵斥惊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茫然和委屈。他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话题猛地一转:“太后!儿臣方才来的路上,瞧见一队禁军押着好些官眷打扮的女子出宫去了,瞧着……像是父皇的妃嫔?好端端的,这是要送她们去哪儿呀?”
太后脸色一僵,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强作镇定道:“皇帝看差了罢?不过是按旧例,遣送些无子无宠的低位嫔妃往行宫静养,免得留在宫中徒惹伤悲。”
“行宫?”南宫疏眉头紧蹙,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父皇龙驭宾天才多久?热孝未过,便将庶母们遣送出宫?这……这若是传扬出去,外头那些言官百姓,岂不要议论我们皇家刻薄寡恩,凉薄至此?”
“皇帝多虑了!皇家体面,哀家岂能不顾?正是念在她们年纪尚轻,未曾生育,困守宫闱未免孤寂,才特许其出宫,另觅良缘,安度余生。此乃天家恩典,彰显仁德之举。”
“哦——!原来如此!太后真是仁德慈爱,思虑周全。儿臣愚钝,竟没想到这一层。既然是要另配良缘,天家嫁女,岂能寒酸?宫中务必得出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们风风光光地出嫁,这才显得皇恩浩荡,体恤下情。太后,您说是不是?”
不等太后回答,南宫疏又作苦思冥想状,旋即恍然大悟,赞叹:“啊!对了!儿臣想起来了!听闻父皇留下的皇庄、行宫,如今皆是外祖柳相在辛苦打理?外祖真是国之柱石,事必躬亲啊!竟连诸位庶母的衣食起居、乃至婚配嫁妆此等微末小事,都要劳烦他老人家亲自过问。”
他转向太后,目光灼灼:“太后,依儿臣看,定要命史官将此善行详加记录,载入史册!让后世皆知太后之慈,外祖之忠!如此,方不负这番浩荡皇恩哪!”
南宫疏说完重重颔首,似是极为满意这番见解,继而满怀期待地望向太后,仿佛在等候夸赞。
太后执盏的手僵在半空,面上一阵青白交错,寻个由头匆匆将他打发走了。
原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不料翌日朝会,余勃之竟当廷弹劾柳相秽乱宫闱,奏请由皇后执掌后宫事宜。
这余勃之是谁?余清凤的族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