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盛出一碗乳白色的鸡汤,递到顾放面前。
“这么多年了,少爷,您从未改变过。有时我也会忍不住想,这到底幸运还是不幸。”
顾放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他当然能察觉到管家话里有话,可他确实不太明白管家究竟想表达什么。
……难道是自己为了让管家能说出“少爷很孤独”、“少爷从来没有真心笑过”类似的话,经常会半夜找管家卖惨,做戏做过了头,导致管家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是个小可怜?
他接过瓷碗,闭眼喝了一口,滚烫的鸡汤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烫得他仿佛被灼烧起来,心底却不知为何安稳了许多。
“你并没有想象中了解我,阿伯,我并没有那么崇高的道德感,”他说,“那时我确实以为你是个被格洛尼亚家族掣肘以至于只能在空荡荡的古堡里蹉跎人生的可怜人,但那并不是我接触你的原因。”
管家笑了:“因为我长得像你的父亲?”他后来听顾放提起过这个令人欣喜的巧合。
顾放望向他的眼睛:“因为我知道你会成为我从未有过的家人。”
管家蓦然安静下来。
“阿伯,”顾放低声说,“我已经失去过父母了。请不要让我再失去我的家人。”
……
如果管家知道顾放回到书房就开始着手派人调查英格兰的隐藏势力、格洛尼亚家族轰然垮台破产的原因,以及当年在度假城堡附近被逮捕的一名发疯的种族主义者的身世、交友情况和如今去向,他大概不会站在厨房的储物间里,凝视着手中的透明玻璃药剂陷入漫长的思索。
“或许是我老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少爷可以处理好这些人,不需要我重操旧业。”
毕竟顾放甚至如此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尽管依旧善良得甚至让人有种软弱的错觉,居然当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想要打感情牌来让他妥协。
所以老管家当然会妥协。
他把试剂放回金属箱子里,无奈地对着箱子表面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笑了笑,然后转头回到厨房,准备给自己的小少爷再煮一碗芝麻汤圆当夜宵。
汤圆刚刚下锅,门口便响起了喧闹的铃声。
“我来开门,”顾放匆忙走下楼梯,“刚才杨医生给我打电话,他晚上散步走到附近,正好来我们家坐一坐。”
管家优雅地点了点头,拿着锅铲,Duang一声把锅里的芝麻汤圆戳成整齐的两半。
“放哥,”杨闻汶站在门口,矜持端庄地微笑,“好久不见。你看起来瘦了些。”
顾放真的不太能理解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把眼睛当体脂秤用的。他侧过身,把杨闻汶迎进家里:“晚上好,吃饭了吗?阿伯晚上煮了鸡汤,我去给你热一热。”
杨闻汶连忙拦住他,双手放在顾放的胳膊上,愣是没松开:“不用,放哥,我只是想来找你聊聊天。”
顾放疑惑地看着他。
“有些,唔,生活上的困扰,”杨闻汶腼腆道,眼珠一转,几乎是明示般看了眼厨房里黑气有若实质的老管家,“放哥,我只想跟你单独一人说。陪我去海边走一走可以吗?”
管家面无表情地盖上锅盖。
……所以说果然还是得重操旧业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