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川觉得,此刻的白云介就像是堂会上摇着纸扇的女先儿,十五年前发生的一切都像话本子一样牢牢记在她的脑子里,仿佛就是在等这天讲给她听似的。
一出戏散场,意犹未尽,她对尚未谋面的“第四人”产生了兴趣,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那个温柔、善良又大方的瑶琪。面对柳青川的热情,白云介显得格外冷静,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她要出门。
柳青川原以为马车驶向的会是某处府邸,谁知竟是一处偏地。这里并无人烟,只有一株高大的山桃树。枝繁叶茂,但萧瑟孤寂。
白云介先是拿出一壶酒、三个酒杯,摆在树下的一个大石头上。又从马车上拿下一把铁锹,开始在树旁一个没有刻字的石碑处挖了起来。
柳青川十分不解,愣了半晌,忍不住问道:“这是何意?我们不是要去见瑶琪吗?”
“马上就能见到了。”白云介专注挖坑,没有抬头。
正当疑惑之时,柳青川看到土中逐渐露出了个油布包袱。白云介小心翼翼地打开查看,是一个长条形的楠木锦盒。锦盒里有一卷画轴,还有一只白玉坠子。
柳青川接过画像,徐徐展开,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生辰小像。虽然画者技法并不娴熟,但仍能依稀看出少女的绝世之姿。
“秀眉明目,端鼻媚靥,宛若神仙妃子,这是。。。。。。”还未说完,柳青川就看到了画像偏僻处的一角落款——辛未春,阮氏瑶琪小影,惠泽白云介书。
柳青川嘴角垂了下来,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她于文正六年十月逝世,走时未足十七。”白云介轻轻摩挲着那枚白玉坠子。
“这,我还说想见见瑶琪姐姐,怎么就。。。。。。那你,吃到她的喜果了吗?”
白云介摇了摇头,“将嫁而卒,我,没有吃到。”
“怎么会这样。。。。。。”
“不过你我相隔十年再度重逢,瑶琪要是泉下有知,必然十分欣慰,倒也不算遗憾。”
柳青川讪讪一笑,想到昨夜一时冲动,暗耍心机让白云介戴上陆绍铭的求亲玉镯,造成今早白林二人生出嫌隙,引发争吵,顿觉羞愧不已。如此对待一个惦念自己多年的儿时旧友,实非磊落之行,令人不齿。
正欲说声抱歉之际,白云介又递来一只楠木盒子,亦是那石碑下所出。
“这是。。。。。。”柳青川一脸疑惑,盒子里是一只断了线的千千。
“是你父亲的遗物。”
“遗物?”柳青川先是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又缓缓拿起,贴在脸颊上,好像上面还有父亲的体温。
关于柳自青的家事,白云介是从父亲和林泊舟的讲述中,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柳家人丁并不兴旺,到柳自青父亲柳观棠这一脉已是单传。虽膝下只有一女,但一家三口关起门来过日子也算其乐融融。柳观棠以行医为生,尤擅正骨之术。此前林仁勋任巡游塾师时,曾因一场意外双腿重伤。幸有柳大夫及时相助,帮林仁勋恢复正常行走,林家对此十分感激。
谁知好人不长命,柳观棠惹上人命官司,蒙冤身亡。妻子徐雨贞非惠泽人士,无人帮衬,母女俩生活陷入窘境。林仁勋想起柳大夫曾称自己是极好的教书先生,又说家中小女天资聪颖,定要早早开蒙,方不辜负。为报救命之恩,林仁勋决心免费教导柳自青读书直至成年。徐雨贞亦不愿太亏欠林家,便主动来到林氏书塾帮忙,照顾学生们的生活起居。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柳青川乌黑的双眸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在来到惠泽之前,柳青川曾无数次设想过她的悲惨童年。为什么她会失去记忆,孤身一人,沦落风尘,饱经风霜?是父母狠心,还是命运无常?她想找到一个怨恨之人,却发现怨无可怨。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所托之物,可以让她放下这十年来对家人的怨怼。原来,她也曾被父母视若珍宝,用力爱着。
白云介看着眼前的柳青川,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松松垮垮地戴着只艳黄的虎头帽,手里拿着只小巧玲珑的陀螺,那是由疼爱她的父亲亲自教会的。
“我虽没见过你父亲,但,还好帮你把千千仔细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