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修闻言,立刻起身,撩袍行大礼。
“师父,师母!”他声音微颤,但更多的是郑重,“景修飘零之人,蒙师父师母不弃,收留教导,恩同再造。湘儿师妹……天真烂漫,景修心慕已久,若能与之结为连理,乃是景修三生之幸!此生定当竭尽所能,护她爱她,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只是……”他语气稍顿,面露惭色,“只是景修即刻便要外放,只怕……要委屈师妹等待。”
温夫人闻言,柔声笑道:“快起来。你能有此心,我与你师父便放心了。正因你要外放,才更需在行前将名分定下。如此,湘儿在家安心等你,你在外也可专心公务,不必为此事挂怀。待你任满归來,再風風光光辦婚事不迟。”
温庭筠也道:“是也。我让人准备,即日便可交换婚书,将此婚约定下。”
陆景修心中大石落地,感激不已,再次深深一揖:“景修明白!必不负师父师母所托!”
待陆景修离去后,书房内静了下来。
温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既有为湘儿觅得良缘的欣慰,也有一丝更深沉的忧虑。她看向丈夫:“湘儿的事,算是有了着落。景修是个可靠的孩子,湘儿跟了他,我们也能放心。”
温庭筠默然点头,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秋色已深。
温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湘儿定了,我这心里……却越发为另一件事悬心。”
温庭筠收回目光,与妻子对视,已然明了:“你是说……幼薇。”
“是啊,”温夫人眉间染上轻愁,“幼薇年纪比湘儿还大些,才华心性更是万里挑一。她的归宿,才是真正的难题。如今李亿定了裴氏贵女,两人已无可能。我们总不能……一直让她以‘义女’的身份留在温家。女子青春有限,再耽搁下去,只怕……”
她没说下去,但温庭筠完全明白。玄机的出身是洗不去的烙印,高门正妻之路几乎已断。若随意嫁与寻常人家,只怕对方只是贪图她的才名艳色。
温庭筠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缓缓道:“此事……我会思忖。必得为她,寻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寒食节刚过,温庭筠接到了荆县县丞来信,邀他回乡参与编修新的地方志。此事需查阅大量古籍方志,走访地方耆老,耗时恐不下半载。温庭筠沉吟片刻,便应承下来,这于他而言,既是还乡,亦是难得的清静著述之机。
晚间歇息时,他与温夫人说起此事。
“编修地方志是功德之事,夫君自当回去。”温夫人说着,轻轻咳嗽了几声,面色略显疲惫,“只是我近日总觉得身子有些犯懒,受了些风寒,怕是经不起长途跋涉。加之湘儿与景修的婚事虽定,许多细务还需慢慢操持起来,她这孩子心性,我也得留在身边好好教导她如何持家。此番,我便不随你同去了。”
温庭筠见妻子容色确有些憔悴,心中关切,忙道:“既如此,你更需好生静养。家中诸事虽繁,也不必亲力亲为,多让下人们去做便是。”他顿了顿,又道:“珏儿正在备考武举,日日在校场苦练,亦是脱不开身。我此番回乡,轻车简从,只带一两名老仆随行即可,你也不必担忧。”
“只带老仆?”温夫人闻言,蹙起了眉头,脸上担忧之色更重,“这如何使得?编修志书,事务繁杂,需查阅、誊抄、校勘之处极多,老仆如何帮得上忙?你身边总需有个得力的人手才是。”
她沉吟片刻,目光微亮,道:“夫君,不若让幼薇随你同去吧。她心细,书法又佳,正可做你的书记官,助你整理文书。有她从旁协助,事半功倍,你也轻省些。”
温庭筠闻言,并未多想,只觉得此议甚妥。他对玄机,自然有师长对得意弟子的欣赏与信任。他点头:“夫人所言极是。幼薇于典籍文字上颇有悟性,确是合适的人选。有她相助,这编修之事想能顺畅许多。”
温夫人见丈夫应允,又补充道:“只是此行路途不便,她一个女儿家随行多有不便。我寻思着,让她换上男装,扮作你的随身书童,也好省去许多麻烦,更为安全稳妥。”
温庭筠觉得夫人思虑周详,便道:“如此甚好,就依夫人之意安排。”
决定既下,温夫人便唤来玄机。
她拉着玄机的手,吩咐道:“幼薇,你师父不日将回乡编修志书,我因家事不能同行。你师兄珏儿备考武举,正在紧要关头。你素来细心,诗文书法又好,此番便扮作男装,随你师父同去,助他处理文书琐事。一来可为你师父分忧,二来于你亦是难得的历练,你觉得如何。”
玄机乍闻此事,心下先是讶异,随即涌起一阵兴奋与期待。能参与编修地方志这等实务,又能随师父游历求学,正是她心中所愿。她立刻恭敬应道:“是,师娘!幼薇遵命。定当尽心竭力,助师父完成著述,绝不辜负师娘信任。”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温庭筠,只见师父目光嘉许。
至此,事情便定了下来。
玄机,开始积极准备行装,心中充满了对此行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