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这个动作启发,九方曙这才想起来脸上还沾着灰,原来师弟是在暗示自己擦脸?她从善如流地擦了擦,转身就看见了眼神冒火的巫马。
灰色眸子像冒火星的炭,能把人煎熟一样,吓得她立刻退了半步。
后果就是巫马的火更大了。
“我们在逃命!”巫马脸上竟然憋出了几分阴郁,不由分说地攥住九方曙手臂,还用力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他的语气简直像说着说着就会化身一条火龙飞走,九方曙总算知道为什么他和天天咆哮的李长老关系那么紧密了。他眉头突突直跳,语气僵硬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上山!”
“疼!”九方曙不高兴地打开他的手,无视他的瞪眼。瞪吧,反正累到的不是她的眼。
“你就一言堂吧!哪就有的没的了?这明明是重中之重!”
这一招遁形竟然能无视系统都解不开的结界,直接脱身,真是神技!如果她学会这一招,应该能少死好几次。
不过她从前怎么就没见樵苏用过呢?
他们关系好的那几轮也就算了。九方曙记得,有那么几轮,他们的交情一直到樵苏修成医仙、自立门户时都不温不火,等她加入了魔教,更是断崖式急转直下。但为何那几次,她把他掳来收容——就是收容怎么可能是囚禁——在身边打工,他也一副咬牙切齿宁死不屈的样子,却没用这一招逃跑呢?她好像也没针对他设置什么阻拦遁形的结界?
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九方曙决定不为难自己,愉快地抛之脑后。
身后陡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三人表情一凝,瞬间提速,从禁制入口冲了进去。
“往西跑!天师就住在——”
然而,在九方曙惊愕的目光中,那道阻拦过无数邪祟的禁制竟然宛如一张玻璃,在“咚”一声的撞击过后,砰然碎裂。无数点白光的碎片中,张牙舞爪的墨痕蜿蜒游动,直接闯了进来。
随着禁制被强行破开,整座山都凭空响起一阵浑宏的钟鸣。
“再拖一会儿,”九方曙瞬间回忆起了这道钟声的作用,御剑射向怪物,“天师已经被惊动了!”
然而交锋不过瞬息,转眼过后,已有四五道墨痕绕开剑气和法术的阻拦,向三人直冲而来。
巫马咬牙:“撑不住了!”
“这里!”
樵苏急中生智,拨开草丛,拉着两人就往一旁的湖水里钻。
不知怎么,在他伸手的瞬间,方才还气定神闲的九方曙突然间脸色一变,仓促闪身,以一个奇难的姿势躲开了他的手。
还以为师姐是对他的决定心存质疑,樵苏忐忑地解释:“我在古籍中读到过这种傀儡,它由水墨点染而成,非常怕水,坠湖对它来说就是死路一条……”但他的声音蓦地停住了。
因为九方曙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无法形容的情绪。
只是扫过一眼,就让樵苏下意识僵住。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愈发尖锐,很快将他钻醒,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是在那个刹那紧紧地拧作一团了……只因为那匆促的一眼。即便在后山禁制将她剐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那晚,他也不曾在师姐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这种夹杂着大片未成形的阴影、让人忍不住跟她一起胸闷心悸的感觉,就好像是——
好像她独自面对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好像她已经在这里活了十次、百次、千次,但依然没能解决这个难题。就好像是,她曾因此无数次面临恐怖的、无法摆脱的、令人绝望的失败,但始终没人能帮她。她始终被那双泥泞的手拖着深陷。如此再十次、再十次,她开始习惯了。于是她开始排斥一切,警惕一切,筑起一层既是保护也是如同把头埋进沙子里的外墙。
而现在,不知怎么,那层象征着安全的外墙裂开了缝隙。
那双本该神采飞扬、光芒万丈的黑色眼睛,此刻像是被层层剥开般慌张。似乎对自己的状态也感到茫然,她呼吸急促,摇着头道:“不,是我不能——”
“来不及了!”巫马大喊,一把将两人从险些得手的魔爪下拽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