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华?”
“师父!是我!”赵诗华不等他说完,就猛地用力点头,“我就是小华!”
赵诗华梦见过和暗恋的男生一起出去遛狗,结果走到一半却说想回家上厕所;梦见过跟喜欢的明星成了上下楼的邻居,穿着古装跟一众名人吃火锅;还梦见过像个魔女似的骑着飞天扫帚在城镇上空飞翔……但即便在所有梦里,她都没有梦到过如此神奇的相遇,以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跟教武术的老师已经五六年没见了。小学的武术课上到第四年就停了,倒不是因为受伤或者是学习压力大、时间不够用之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纯粹只是因为那家武术培训班倒闭了。
赵爸爸曾经去过别的机构咨询价格,一问才发现其他地方的学费贵了一倍都不止,难怪挣不到钱关门大吉。然而父母对赵诗华的宠爱尚且支撑不起一年一万多的价格,于是学武之路就此中断。要不是那时候赵诗华的注意力正好转移到羽毛球训练上,事情恐怕不会了结得那么干脆。
最后一节武术课上跟师父告别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记得师父当时说过自己打算去大城市发展,虽然广州的确是大城市了,可是一个声称自己师从嵩山少林,还在某部名不见经传的电影里扮演过武打替身的人,现在却窝在小小的房间里当一名普通的保安,全然不见当年如同统领花果山群猴的大王风范,赵诗华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的场景跟“发展”二字联系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师徒二人同时抛出这个问题。
“我在这里念书呀!”是涉世尚浅的徒弟。
“唉说来话长说来话长……”是历经世事的师父,只见他把饭盒盖上,“小华你先说吧。”
赵诗华简单交代了一下过去,不过三言两语怎么可能道尽五六年间的故事。她已经很久没有叽哩呱啦说这么长一串话了,像是回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时候。如今自己似乎只在熟人面前才会稍微放下拘谨,不再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
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听她讲述自己怎么头悬梁锥刺股地考上羊城中学的过程时,满脸都是老父亲般的欣慰。到后来他笑得几乎见牙不见眼,脸上的皱纹也比十年前深了不少。
“他们是你同学?”师父好不容易抓住一个空隙,指指她的身后。
赵诗华回过头,才发现邵一夫跟李修平一直在好奇地看着她,仿佛眼前正上演着孙悟空跟唐僧的感人重逢。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跑到保安室门前。
“对了师父,我还得去买吃的,等会儿再回来找你!”
“好的,快去快回,”师父挥挥手,“别忘了八点关门。”
赵诗华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回两个男生面前,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结果也不知是太过兴奋还是本能地想去掩饰内疚,末尾又加上一句“不过你们怎么还在等我?”
“煎饼店,我们说好了要带你去的。”听到李修平的回答,赵诗华顿时又为自己的口拙而感到惭愧不已。
“喂赵诗华,”邵一夫不知为何有些别扭,走了几步后,半天才又挤出下一句,“你说他是你师父?”
“……你们都听到了?”赵诗华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听是听得很清楚,我们就站在这儿。”李修平用手比一比刚才相隔的三四米距离,“不过我一句话都没听懂,你讲的是客家话吗?”
赵诗华不禁觉得脸上烫了一下,自己讲起家乡话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嗓门洪亮、气势逼人,大概还带点儿村口孩子王的土气,但愿没有激动到手舞足蹈的程度。
“但你都能听得懂吧?”李修平说着拍拍邵一夫的肩膀,“来来来,翻译一下。”
“你别弄。”邵一夫不觉间放慢脚步,抖一抖肩膀甩开李修平搭在上面的手,转过身面向赵诗华,“你把保安大叔叫成师父?是因为他教过你什么吗?”
赵诗华突然就警惕起来,吓得浑身上下一个激灵。时间隔得久了,连她本人都差点忘记,小的时候为了显得自己出身不凡,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她还曾经撒谎说过自己的爸爸是教武术的。但刚才话已出口,没办法挽回了,她只能希望邵一夫不记得这码事,低声答说:“他原来是我的武术教练。”
“等等,你学过武术?你就是那个会武术的?”
“是、是啊,”赵诗华更慌了,“……怎么了?”
“那我记得的赵诗华又是谁?”
仿佛一个隐喻,周围的路灯在瞬间同时点亮。邵一夫逆光停在她面前,鸭舌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个脸庞,整个人陷入了更浓重的夜色。
小学时,赵大侠的使命除了保护公主王子童,还有就是锄强扶弱维护正义;拯救地球当然也在任务之内,只不过一直到她长大,也没有碰上要毁灭地球的大怪兽。
至于所谓的“锄强扶弱”,直接说来其实就是“锄男扶女”。那时候的男生女生斗来斗去其乐无穷,而其中一个名叫熊慕兰的女孩子,因为娇小的身材跟“熊”抑或是谐音的“木兰”都完全不相符,便时常被无聊的男生拿来取笑。
赵诗华当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个拳头打过去还没完,她还得回头安慰熊慕兰,夸她人又可爱名字也帅气:“慕兰多好听啊,我也想叫慕兰,就跟花木兰一样!对了,不如以后就叫你小花吧!”
小花和小华……赵诗华终于知道原来邵一夫是把自己跟熊慕兰给弄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