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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第1页）

孟行简出门后，家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许亦尧决定给自己放半天假，暂时从成堆的试卷和复习资料中解脱出来。昨晚刷题刷得太狠，直到现在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还有点生理性的反胃发怵。

他懒洋洋地瘫在沙发里，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顺手从冰箱里倒了杯冰镇橙汁。橙黄色的液体在玻璃杯壁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看着就让人心生凉意。

中午孟行简不回来吃饭，他干脆提前点好了外卖：一份豪华双拼炸鸡，配了冰镇酸奶酱和厚厚的芝士粉，完全是热量炸弹，但能带来最直接的快乐。

他一边等着外卖，一边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短视频。算法很快捕捉到他的兴趣，给他推送了一个关于猫的视频。视频记录着主人从雨夜捡到一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流浪小奶猫开始，如何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将它养大，陪伴它从怯生生到调皮捣蛋，再到最后的依恋亲昵，直到十几年后，猫咪衰老、生病，在主人怀里安详离世的整个过程。背景音乐是一首舒缓又带着淡淡忧伤的钢琴曲，画面配合着主人哽咽的旁白，格外催泪。

许亦尧正看得眼眶发热，鼻尖发酸，忍不住代入自己，想象着：如果有一天，二咪也这样离开他，他该有多难过？那种失去挚爱伙伴的疼痛，光是想象就让他心里堵得慌。

就在他完全沉浸在视频营造的伤感氛围之中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橘黄色的影子，紧接着传来“哐当”一声脆响——是二咪！它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跳上了茶几，毛茸茸的尾巴一扫，碰倒了那杯还没喝完的橙汁。玻璃杯跌落在地板上，瞬间碎裂，橙色的果汁也泼溅得到处都是，在地砖上晕成一片。

“二咪！”许亦尧惊呼一声，放下手机，一个箭步冲过去，擒住这个小肇事者的后颈皮，把它提到眼前，故意板起脸，装作很凶的样子瞪着它：“你怎么这么淘气！看看你干的好事！”

二咪被拎在半空，委屈地“咪呜”了一声，四只小爪子在空中轻轻扑腾，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许亦尧看着它这副模样，顿时没了脾气，心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舍得真骂它。他轻轻把二咪放下，拍了拍它的小屁股：“去去去，一边玩去，别踩到玻璃渣。”

但为了防止它再次捣乱或者受伤，许亦尧还是先把二咪抱起来，关进了自己的房间。

随后，他认命地拿起扫帚和拖把，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果汁污渍，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罢，反正下午没事，干脆趁这个机会，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全屋大扫除吧！

说是大扫除，其实这个家原本也算不上多脏乱。孟行简这人虽然不爱出门，近乎隐居，但在生活细节上却异常勤快和整洁，甚至可以说有轻微的洁癖。平时扫地拖地、整理杂物、擦拭台面从不含糊，家里始终维持着一种近乎样板间的干净整洁。许亦尧主要负责的公共区域，其实只需要重点擦一擦茶几、电视柜和玄关，再把地面仔细清理一遍也就差不多了。

他先利索地用小扫帚和簸箕将地上大大小小的玻璃渣子仔细细地清理干净，连角落缝隙都不放过，生怕有遗漏会扎到脚或者被二咪误食。然后拿起湿拖把，浸满清水和少量清洁剂，将客厅地面仔仔细细地拖了两遍，特别是果汁洒落的地方，反复擦拭，直到那股甜腻味散去。

不一会儿，光洁的瓷砖就被拖得锃亮反光，能照出模糊的人影，整个客厅仿佛都明亮通透了几分。

干完这些，许亦尧一屁股瘫坐回沙发上，微微喘着气，重新倒了杯果汁，仰头一口气喝光。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走了一些疲惫。他暗自嘀咕：看来自己这年纪不大，身体素质却不太行，做起家务来居然有点体力不支。不过看着被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闪闪发亮的屋子，他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和满足感，看来在保洁这方面，自己多少还算有点天赋。

休息了几分钟，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他忽然想起二咪还被关在自己屋里，估计该不耐烦了。他打算先去孟行简的房间拖地，完事再一起放二咪出来。

孟行简平时也没少帮他打扫房间、收拾他偶尔乱放的东西，自己总不能做白眼狼，只享受不付出。

许亦尧推开孟行简卧室的门，拿着拖把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些昏暗，窗帘紧闭着，阻隔了外面明媚的阳光。空气里仿佛压着一层薄薄的沉寂，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孟行简身上的那种清爽又带着点冷冽的气息，让他不由得屏了屏呼吸，有种闯入他人私密领域的微妙感觉。

他径直走向窗边，想先让房间透透气。

“哗啦”一声，厚重的窗帘向两边拉开，灿烂的阳光顷刻间如瀑布般涌入，驱散了室内的昏暗，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浮动。他接着推开窗户，阵阵带着暖意的微风吹进来，卷走了先前那股略显压抑的沉闷感。

他满意地转过身，准备开始拖地，却不料腰间突然结结实实地撞上了窗边书桌突出的木质桌角。一阵钝痛猛地传来，许亦尧忍不住“嘶”了一声，疼得弯下了腰，下意识用手揉着被撞到的部位。就在他龇牙咧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因为刚才的撞击从桌角被碰落，“啪”地一声轻响掉在了地上。

他忍着痛，揉着腰侧低头看去，目光却一下子定住了，呼吸也随之一滞——那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摊开着掉在地上，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字。

好奇心驱使下，他俯身正要去捡，视线无意间扫过摊开的那页纸面，几行字像冰锥一样猛地撞入他的眼帘，令他心头剧震，浑身的血液仿佛都瞬间凉了下去。那页纸的最上面写着日期，下面则是简短却触目惊心的几句话：

2021年6月8日

姥姥下葬了。

我做了决定，等毛毛也走了，我就自杀。

许亦尧猛然意识到——这大概是孟行简的日记！

他的目光像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似乎无意间窥见了孟行简那平静甚至麻木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巨大冰山的致命一角。

那个在公园湖边安静等待死亡的男人，那个对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的室友，他的绝望原来早已深种，并且有着清晰的时间表。

至此，许亦尧终于确信无疑：他们初遇那天，孟行简确实是打算去自杀的，绝非玩笑或他最初的过度脑补。

他颤抖着手，轻轻合上那本摊开的日记，仿佛合上一个潘多拉魔盒，胸口却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般沉重，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在做出那样决绝的决定后，孟行简为什么迟迟没有走出那一步？甚至有些自恋地、卑微地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意外闯入和死皮赖脸的留下？又或者，他只是在安静地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最后一丝牵绊的消失？

他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拉扯、争吵：一个声音严肃地提醒他，偷看别人的隐私是极其不道德的行为，应该立刻把日记放回原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另一个声音却带着诱惑，小声地怂恿他，就看一眼，就看一眼而已，反正孟行简不在家，只要他装作不知道，谁都不会发现，他实在太想要知道孟行简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沉重的阴影来自何处。

最终，许亦尧索性“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不完美——他承认，在巨大的好奇和担忧面前，他就是一个忍不住好奇、抵不住诱惑的“小人”。他太想了解孟行简，太想找到能拉他一把的方法，哪怕这方法并不光彩。

他屏住呼吸，像是做贼一样，心脏跳得飞快，伸手拾起了那本日记，从第一页开始翻起。他告诉自己，只看一点点，只要了解个大概就好。

指尖翻开硬壳封面，映入眼帘的是最早期的记录，笔迹还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但内容却已沉重得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