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雷霆之怒已生,双方自是不留情面地争斗起来……也就是现在!
谢云流只觉得今夜这两个小贼似乎格外英勇,他还记得自己那个鬼使神差的念头,放任之下竟真叫长生渐渐得逞,直到他的意识似乎恍惚了一瞬,身体竟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作起来,而这一招对方必然无法招架。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忽然落到他们之间。
玄剑化生势,一剑镇山河,那人鬓边生了白发,脸上已有皱纹,只眉间一点红痣清晰可见,仿佛昨日。淡蓝气场生于足下,将先前袭击他的几人围在其中,相护之意格外分明。
李忘生高呼道:“大师兄,莫要再犯大错!各位侠士,此招不可力敌!”*
又有一众身着纯阳道袍之人站在李忘生身后,一人口中怒斥“谢云流,休得依仗纯阳宫武学逞凶”,一人口中喃喃“云流师兄……”,还有几个年轻弟子高喊“师傅”……
谢云流心中震动,一时竟酸涩难辨。
这些人大多与他素未谋面,却又有剪不断的关系,纯阳五子之名早已名动江湖,他的风儿也已长大成人,似乎还代他为静虚一脉收了不少弟子……
不想数十年前一别,再相逢竟是梦中。
人群中另有几个未着道袍的身影,谢云流定睛一看,皆是当今武林各大门派的名宿,只是不知为何到此。
洛风走出人群,对他高喊:“师傅,掌门师叔到了!且停战听他们说说吧。”*
说什么呢?谢云流不知。
他只听见自己异常恼怒的声音:“好、好、好,纯阳宫五子齐至,看来今日你们是想凭这纯阳剑阵留下谢某了!?”*
纯阳与他之间,竟已到不死不休的境地了吗?
却听李忘生温声道:“大师兄,你离开华山多年,师傅和我都时常思念于你,今日忘生请了各派同道来此,便是想请他们为当年之事做个见证。”*
那几位名宿亦是附和点头。
这番话,谢云流是想信的,亦或者,在这场古怪的梦里,他做了对自己坦诚的决定,便不得不承认这点久埋心底却从不敢提的期冀。
误会消解,重归于好,他不再是纯阳叛徒,亦不再是中原武林公敌……呵,只有最天真无邪的孩童才会相信这般黄粱美梦能够成真。
可他偏偏无法彻底否认那份幻想的存在。
但他的身体全然不受控制,竟犹自怒道:“李忘生,你这貌似忠厚的奸诈小人,当年便是如此蛊惑师傅,害得我叛下华山,远走东瀛,今日又将我藏身之事泄露给他人,你可还有话说!”*
这分明不是他想说的话!他只想问清当年真相,将是非黑白都说个分明,也好彻底抹杀那份几乎成为心魔的执念。
他的确等来了解释,他听见师弟诚恳道:“大师兄,当年我找师傅密议之事,乃是为你找寻脱难之法,并非是要将你交给朝廷,你只听得片言只字,着实乃是误会了,这些年来我时常思量此事,以至两鬓生霜,只盼有一日能与师兄说个分明,师傅也为此难过得紧。”*
然而梦里的他却又似当年一般,走火入魔,听不进李忘生半分辩解。
几乎所有人都在拦他,却都无济于事,直到他说出无可挽回的话,指责李忘生奸人背刺,那纯阳五子中有一年轻道人再也无法忍受,被他骂了句“狗腿子”后拔剑跃出,口中高喊:“便让你尝尝祁某之剑利否!”*
那剑招凶狠果决,分明带了怒极之下的杀心。
谢云流正想闪身避开,一道身影却在剑光将至之时挡在了他的面前。
殷红的血溅了他满身,分明只是温热,却如火星般灼痛了他的灵魂,让他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他行走江湖数十载,早已分辨得清何种伤口能够致命,可是现在,那样的伤口出现在了他的徒儿洛风心口。
那一刻,谢云流几乎不想考虑眼前一切是否梦境,悲痛与愤怒攫取了他的灵魂,他只想一刀砍死重伤洛风的罪魁,让他以命偿命。
可是在他动手之前,怀中渐渐虚弱下去的洛风却拉住他的衣袍,用尽最后气力道出了自己的遗言:“师傅,切莫动手,徒儿觉着今日这事甚是蹊跷……莫要中了他人之计。”*
“徒儿一生只为师傅而生,只望我死之后,师傅莫要让刀宗的门下,再让别人欺负……”*
洛风最后的话语犹在耳畔,剑光血色亦仿佛仍在眼前,谢云流从梦中惊醒,暂居之地的竹林中,刀光纷繁,一夜未停。
西至华山东至寇岛,月黑风高夜,多人难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