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终于又做了那场怪梦。
从大约三个月前,他便总会在睡梦中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四周皆是滚烫的岩浆,他则只身站在岩浆中央的平台上。
谢云流知道这个地方,宫中神武遗迹,但他却并不知晓自己为何身在此处。
他也并非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并非次次都能记住梦中所见,可若是这场梦几乎夜夜发生,他哪怕是块石头,大概也能察觉不对了。
更不必说,梦的内容大多重复——只要他站在原处等待片刻,便会有两个鬼祟之徒悄悄靠近,先躲在一处岩石后不知嘀咕些什么,而后在某一时刻,那二人会同时拎着刀兵冲上来。
起初,他们只会横冲直撞,一道最简单的刀气都能直接将其砍翻,后来或许知道了何为以卵击石,倒是变了袭击策略。
然而弱者并不会因多了分谋略就变为强者,想要胜过他,实在自不量力。
不过这两人倒是足够坚韧,且每次被他重伤,似乎总有神通帮他们瞬间转移到遗迹入口。
有时候,他们会在迅速调息疗伤后卷土重来,仿佛半刻钟之前完全不曾重伤过;也有时候,他们不会坚持,那也就意味着这一晚的怪梦就要结束了。
如此反复近百次,谢云流都要惊异于自己对这两人不同寻常的宽容与耐心,然而这种情绪于他而言本就十分古怪,哪怕他并未从对方身上察觉急于置他于死地的杀意,他们似乎只是想打败他。
然而这二人藏头露尾,纵然绝不是他的敌手,却也令谢云流不敢轻放。
于是,几日前再度入梦时,当那两人被他重伤,又从他面前消失后,谢云流立刻朝遗迹入口飞身而去,并在两人猝不及防之时抓住了其中的矮个子。
那两个小贼对此毫无防备,完全没料到他会追上来,谢云流轻易得手,却僵在了原地。
原因无他,只因那被他抓着后颈拎起来的少年,有一张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脸。
不,还是有差别的……那张脸,和他记忆里的师弟……然而,即便谢云流自己也无法笃定,那些被埋葬了几十年的记忆还是否可信。
它们原本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却尽数毁于景龙四年的秋天。
谢云流对着那张脸,脑海中似乎空白了一瞬,手上力气也不由松了几分。
等他回过神再想追问,下一秒却从梦中惊醒过来。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希望这个怪梦继续下去的念头。
然而此后数日,他都不曾在梦中回到宫中神武遗迹,自然也就不曾再见过那个少年。
也许让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东洋魔剑早就心魔缠身,自他弱冠之年乍然听闻师傅师弟密谋要将自己交出去时,从十余年恩情亲情一夕尽断之日起,便早已走火入魔了。
即便此后纵横东瀛,潜心修炼,武学大成,重返中原,属于谢云流的一部分也早就丢失在二十岁那年,甚至于当年之事可有误会,都成了他不敢触碰的思想禁地。
而现在,他再次站在宫中神武遗迹的平台中央,令人烦躁的怪梦仿佛周围炽热的岩浆,将那片禁地上用来埋葬过往的枯枝烂叶全都燃成了一把火,似乎不将那点掩耳盗铃的心思烧个精光就绝不会熄灭。
“那便来吧。”谢云流握住刀,“总要做个了断。”
梦里的谢流岚与洛长生自然并不知晓宗主师傅这些天里的繁复情绪,尽管已经失败近百次,但这一次,两双眼睛里却都不再是过去的敷衍与颓然。
洛长生得了吕祖指点,虽未来得及精进纯阳武学,却也思索了无数套百战技能的搭配,这个梦并不像游戏会限制百战技能数目,她可以随意使用任何已经到达十重的技能。
加上剑气双修可以自由使用武学系统的鹤崽,和本身就武德充沛的小鹦鹉,三魂四体围殴师傅,成功的机会总比之前高上许多。
“这次只是第一次试验。”她对还未搞清楚状况的九州百人语解释。
九州百人语却十分不满地指着仙鹤幼崽:“为什么他可以以这种状态用技能,我就必须操控谢流岚的身体?虽然谢流岚本来就是……但是这不公平!而且他还换了新外观!”
仙鹤幼崽险些被鹦鹉翅膀扇一个踉跄,晃了晃才慢悠悠地开口:“等过段时日请吕祖点化你一番便是……新外观?皮囊只是表象,你若想要……”
短短一句话说了足足半分钟,九州百人语拿一双茫然又惊恐的豆豆眼看着仙鹤幼崽,往后跳了一大步,差点缩进洛长生怀里,尖叫道:“这谁啊?这谁啊?”
这绝对不是我那个总是笑得很和蔼脾气很好就是有点啰嗦的同事!
仙鹤幼崽也委屈巴巴地看向洛长生。
长生无奈地扶住额头,破天荒说了一大段话:“之前的李忘生啾其实是掌门师叔借吕祖仙力假扮的,鹤崽才是你本来的同事,他性子温吞,说话……有些慢,鹦崽你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