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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症（第1页）

许亦尧心里藏着事，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整晚都没睡安稳。他思绪纷乱如麻，一会儿是孟行简那双没什么生气的眼睛，一会儿是他孑然一身的冷清，一会儿又闪过“绝症”这个可怕的猜测。

第二天去水果店上班时，他眼下明显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神情恍惚，找零钱时都差点算错。

“小许，昨晚没休息好？看着这么没精神，是不是偷摸干啥坏事去啦？”王婶一边整理着新到的橙子，一边打量着他，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许亦尧苦笑一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他不由地又想起昨晚翻来覆去的思绪——一想到孟行简可能身患绝症，独自一人默默承受，再想到对方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冷淡却实实在在的收留与照顾，心里就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涩与难过。

他是真心想为孟行简做点什么，可又不知从何帮起，那种无力感折磨着他。

他犹豫再三，还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一种极其担忧的语气试探着问：“王婶，我有个朋友，他可能得了很严重的病，就是……那种治不好的，您觉得，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吗？”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绝症”这个词，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婶一听，脸色立刻严肃起来，放下手里的橙子，压低了声音：“他多大啊？”

这话把许亦尧问住了——他居然连孟行简几岁都不知道。他努力根据对方的样子推测，孟行简看起来年轻，但眼神里的沉寂又显得过于老成，他不太确定地说：“大概……二十出头？”

王婶顿时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天呐！那不就跟小简差不多大吗？这么年轻……”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和难以置信，显然自动将许亦尧口中的“朋友”代入了某个她不认识的、与孟行简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许亦尧心里一沉，虽然年龄猜对了，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因为王婶的反应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眼眶渐渐红了，声音有些发哽，带着真情实感的难过：“王婶，他帮过我很多，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怎么会这样……”

王婶完全没往孟行简身上想，只是一边叹息一边摇头，语气沉重：“还这么年轻，能治当然要治啊！现在的医疗水平发达，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得多劝劝他！”

许亦尧想起孟行简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没有明天的样子，心里更加沉重。他怕就怕，孟行简自己早就放弃治疗了。

“可如果如果他自已不想治呢？”许亦尧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无助。

“那就劝啊！尽全力劝！”王婶是个极易共情的人，语气激动，但话刚出口却又迟疑了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去，“……但说到底，还是得尊重他本人的意愿。你比方说我，要是真查出什么绝症，晚期了那种，我可能也不想治了，又烧钱又受罪，最后人财两空，还给家里人添负担。还不如趁最后这段日子，把想做的、想吃的都经历一遍，开开心心、体体面面地走。”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店外熙攘的人群，语气里满是惋惜和复杂的情绪：“可你这朋友还那么年轻啊……真是太可惜了……”

许亦尧一听“最后这段日子”、“开开心心走”这些词，再联想到孟行简的状况，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般地涌出眼眶。

他哭得难以自持，肩膀微微颤抖，连带着王婶也被这浓重的悲伤感染，不禁跟着红了眼圈，抽出纸巾递给他。两人站在水果店门旁默默抹泪，引得路过买菜的几个居民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却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悲伤究竟从何而来。

孟行简在睡梦中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他无意识地蹙了蹙眉，翻身朝向另一侧，又沉沉睡去。

直到中午十二点，孟行简才饥肠辘辘地从床上爬起来，胃里空得发慌。

他口干舌燥，喉咙几乎要冒烟，四处张望却只发现床头柜上空空如也的水杯。他只好趿拉着拖鞋，脚步虚浮地走进厨房，抱着侥幸心理打开冰箱，一眼瞥见那瓶已经拆封的鲜牛奶。

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拿出来，也顾不上那么多，仰头便将剩下的小半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瞬间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阵灼烧感。

然而小半瓶冰牛奶下肚后，他才隐隐闻到瓶中散发出的隐隐酸味。孟行简心里一沉，忙拿起瓶子仔细看了一眼瓶身上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

他买的时候没注意，这种鲜牛奶保质期极短，拆封后必须尽快饮用，现在显然已经过期两天了。

孟行简一上午都在睡觉，胃里本就空空如也，脆弱不堪，这会儿被过期变质的牛奶一刺激，顿时翻江倒海般地绞痛起来，活像被人朝肚子上重重揍了一拳。

他脸色霎时变得铁青，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料理台面上，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着酸水，整个人虚脱得几乎站不稳。

许亦尧拎着外卖推开门时，映入眼帘的正是这样一幕——孟行简痛苦地弓着背，趴在厨房水池边剧烈呕吐，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难受而微微发抖。

他心头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没想到自己那个不祥的猜想，竟然这么快就以如此剧烈的方式得到了验证。

许亦尧顿时慌了神，手里的外卖差点掉在地上。他一个箭步冲进厨房，扶住孟行简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都带了明显的哭腔和颤抖：“简哥！简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我、我这就打120！！”

孟行简此时已经吐空了胃里所剩无几的酸水，那股翻搅搅的难受劲儿总算缓和了些，但浑身依旧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