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哥,水晾温了。”
少年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乎乎地飘过来。他端着搪瓷杯的手指纤细,指节泛着浅粉,杯沿被他用洗得发白的衣角擦了三遍,连杯柄上的水渍都擦得干干净净。
走到顾免面前时,他刻意放慢脚步,抬头的瞬间,顾免握着触手的动作猛地顿住——少年眼尾微微上挑,长睫毛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连说话时舌尖轻抵下唇的小动作,都像极了沈晏行。
顾免的目光落在少年眼尾,记忆里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末世前的实验室,沈晏行靠在无菌操作台边,白大褂只扣了一颗扣子,露出里面浅蓝色衬衫的领口。当时他在调胰酶,沈晏行突然凑过来,气息拂过他下颌,问“这一步为什么要等三分钟”,眼尾那颗泪痣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像颗会勾人的小石子,砸得他心湖翻涌。
“顾哥?”
少年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又轻声唤了句,伸手想碰他的胳膊,却在指尖快要碰到时,被顾免的触手轻轻挡开。
黑色的触须泛着冷光,尖端还沾着刚才清理丧尸时的污血,却在碰到少年手腕时,收了收力道,没让尖锐的边缘划伤他。
顾免接过搪瓷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不烫不凉,正好是沈晏行喜欢的温度。
他没喝,只是盯着杯底晃动的水面,水里映出少年的脸,渐渐和沈晏行的模样重叠,又在眨眼间破碎。
“我去把杯子洗了。”少年见他不喝,也不追问。
顾免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黑色的触手在身侧轻轻蜷缩。他想起被拖入地底的那天,意识模糊间,他只记得沈晏行撕心裂肺的喊声,像把滚烫的刀,扎进他的心里。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间废弃的地下室里,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浑身的骨头像被拆了重装,后背却传来一阵奇异的痒意,他抬手去摸,摸到的不是伤口,而是冰凉滑腻的触手,黑色的,带着细小的吸盘,能随着他的意念自由伸缩,指尖还能渗出淡蓝色的毒液,滴在地上能腐蚀出小坑。
是“磐石”组织的人发现了他。这是城中一个靠废弃商场建立的幸存者组织,首领是个叫老鬼的中年男人,据说以前是特种兵,手里握着不少军火。
老鬼见他能操控触手,当场就拍板让他加入,还给他分配了单独的房间,说“进化者在这末世里,比枪还管用”。
顾免没拒绝。他需要一个落脚点,更需要组织的资源找沈晏行。每次出任务,他都冲在最前面,触手撕裂丧尸头颅时,他会刻意放大感知范围——他的触手能感知百米内的能量波动,沈晏行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他不信找不到。
有次在城东搜物资,他感知到一股相似的能量,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疯了似的冲过去,却只看到一只拿着晶核的变异猫。
那一刻,他攥着触手的力道大到指节发白,毒液不受控地渗出,把地面腐蚀出一串小坑。老鬼拍着他的肩说
“别太执着,末世里活着就不容易了”,他却只觉得,要是找不到沈晏行,活着比死还难受。
遇到少年是在半个月前。当时他刚结束任务,在一条满是垃圾桶的巷子里,听到了求救声。
循声过去,就看见三个丧尸围着一个少年,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裤腿破了个洞,露出的脚踝上有擦伤,却还死死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仰头呼救时,眼尾的弧度像极了沈晏行。
顾免脑袋空白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甩出触手。黑色的触须像箭一样射出去,瞬间贯穿了最前面那只丧尸的头颅,污血溅在少年的校服上,他却没躲,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顾免。
等顾免解决完所有丧尸,走到少年面前时,才发现只是相似而已,少年没有沈晏行那颗泪痣,眼神里是纯粹的惶恐,没有沈晏行那种藏在无辜下的狡黠。
“谢谢……谢谢大哥救我。”少年跪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泪,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把那半块面包递过来,
“这个给你,我不饿。”
顾免没接,转身要走,少年却爬起来跟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大哥,我叫林小羽,你救了我,我该报答你。我会洗衣、会烧水,还会帮你擦武器,你带上我吧。”
他一路跟着顾免回了组织,不管顾免怎么冷脸,都天天端水、擦脏污的匕首,整理物资。有次顾免出任务受了伤,触手被丧尸咬出个口子,林小羽蹲在他面前,用温水一点点擦着伤口,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品:“顾哥,你别这么拼,我会担心的。”
顾免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问:“你为什么跟着我?”
林小羽的脸瞬间红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救命之恩该涌泉想报,而且,顾哥你很厉害,我想跟着你。”他没说的是,第一次见顾免时,那个挥着触手保护他的背影,就已经刻在了他心里。
顾免没再赶他。或许是因为林小羽的眼睛像沈晏行,或许是因为在这冰冷的末世里,这点刻意的“模仿”,能让他觉得沈晏行还在身边。只是每次林小羽递来热饭,他都会想起末世前,沈晏行把不爱吃的蒜苔夹给他的模样;每次林小羽帮他擦匕首,他都会想起沈晏行偶尔流露出的、依赖般的柔软——这些都让他更迫切地想找到沈晏行。
“顾哥,明天去城西的任务,我跟你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