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们打斗的声音过大,因而就算没有许若言这一脚裴觉也已经醒了。许若言进来时,他正准备将灯点上。
借着摇摇晃晃的烛光,许若言总算看清面前趴在地上的是什么人。
此人蓬头垢面,头发乱成了一堆草,脸上的积灰厚得似乎能染黑一整条河流,衣服上也满是布丁,手肘与膝盖处皆破了几个大洞,不知是不是刚刚打斗所致。
许若言抱着双臂斜倚着门,静静打量着此人。打量到一半忽觉此人实在污染自己的眼睛,虽抬眼看向裴觉。
那神情分明在说:扰了我清净,你说怎么办吧。
可惜裴觉看不见。
裴觉扶着椅子坐下,开始盘问那人。
声音沉静,却带着浓浓的威压。
听闻他的话,许若言愣了一下。
她还从来没听到过裴觉用这种极寒的语气说话,冷得能让那六月的暴雨瞬间结成飞雪。
面前那人似乎也被吓到了,颤抖地支吾半天,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若言正为自己流逝的睡眠感到痛心,此刻见他唯唯诺诺发不出声,耐心彻底耗尽,一脚踹到了那人屁股上。
“想说实话还是想掉脑袋,快说!”
在二人的威逼恐吓之下,那人终于发出了完整的声音,但不幸的是鼻涕泡已经糊了一脸,十分狼狈。
“小人,小人白日见姑娘带了许多名贵药材去卖,一时起了歹念,还望,还望姑娘和公子高抬贵手,放了小人一马吧!”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将脑袋狠狠磕在地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也无暇顾及了。
许若言:“……”
感情不是裴觉的冤家,是自己招惹来的。
她一抬眼,发现裴觉正看着她,跟自己刚刚的神情十分相似。
你说怎么办吧。
我能怎么办!
许若言试图装瞎,心虚地咳嗽两声,对着裴觉摆摆手:“这人你就看着处理吧,我太困了先去睡了。”
说完,转身、关门、跑走一气呵成。
裴觉不禁轻笑出声。
面前这人还在抽噎着,偏偏怕热恼了这两位阎王爷,不敢出声,只能将那一声声痛哭拼命咽进肚子里,用劲儿用大了,开始一下接一下打起嗝来。
明明是十分令人后怕的事情,此刻裴觉竟然觉得有些滑稽。
转过头,他的神情又变得冷淡:“根据我朝律法,盗窃即为罪,轻则受笞刑杖刑,重则绞死或斩首,你可知罪?”
那人忙不迭点头,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小人知错了,求求您放了我吧,小人真的知错了啊……”
裴觉皱着眉,冷冷道:“再哭一声,你的舌头就不用要了。”
那人忙不迭紧紧闭上嘴,一个劲儿得磕头。
裴觉瞥了一眼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地汩汩鲜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新帝上任刚满一年,休养生息之策刚刚起步,民生尚未恢复,此地又恰逢天灾,收成根本不够百姓们捱过这个寒冬,因而偷盗之事也时有发生。
果不其然,裴觉只听那人道:“小人家有一老母,还有妻儿,家中已断粮三日,小人是真没办法了才会对姑娘的药材起了歹念,小人真的知错了,求您放小人一马吧……”
听着那人的嚎啕声逐渐变为低低的啜泣,裴觉站起身,从衣柜里的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两块银子扔到他面前:“这些该够你们一家撑过这个冬天了。你走吧,不要暴露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