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昀言在他身旁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道:“纪驰舟?”
纪驰舟似乎过了几秒才回过神。
江昀言发现,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一些复杂难辨的情绪。
“你还好吗?感觉你的脸色不太好。”江昀言担心地问。
“嗯。”他最终只是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这个作品很好。”
简单的夸赞,从纪驰舟口中说出来,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赞美都更有分量,江昀言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谢谢。”他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会议结束得比预期早。”纪驰舟淡淡道,目光又回到作品上。
就在这时,陈炀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驰舟你终于来了!快看小江的作品,现在是投票第一呢!”
纪驰舟瞥了一眼陈炀举着的手机屏幕,不置可否。
陈炀激动得搂住江昀言的肩,“我们小江可是天才艺术家!”
江昀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用余光悄悄观察纪驰舟的反应,他发现纪驰舟的目光始终没有完全离开《蝶囚》,那种专注的神情,像是在透过作品看什么别的东西。
展览结束的提示广播响起,人群开始陆续离场。
两人并肩走在深秋的校园里,梧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远处篮球场上传来少年的欢呼。
“为什么会想做这么一个作品?”
江昀言抬起头:“你是说创作思路吗?”他似乎很高兴对方会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好奇,“其实这个作品能出生,还是因为你。”
纪驰舟的眼神里透露出不解。
江昀言笑着解释道:“准确来说,是因为你的头像。”
“看到它的第一眼,我突然想起了刘同的一句话:‘风筝因为束缚,才能飞得高。’”
“于是我就在想,自由和束缚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江昀言的目光投向远处翻滚的晚霞,轻声道:
“人们总是歌颂绝对的自由,像鸟儿毫无牵挂地飞向蓝天,但我后来觉得,或许真正的自由,从来都不是无拘无束。”
“就像风筝需要那根线的牵引,才能对抗风力,飞得更高更稳,那根线看似是束缚,却也是方向和根基。”
“后来我又想到了蝴蝶。”他的语气变得更轻了些,“蝴蝶在破茧之前,一直生活在那个狭小黑暗的茧里,那茧是它全部的世界。”
“可正是这个束缚,保护着它,让它能安全地完成最重要的蜕变。”
“它在里面积蓄力量,一点点长大,直到有一天,它的力量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从内部冲破那层束缚。”
“然后,破茧而出。”
他转过头,眼神干净而专注:“束缚本身,就是在孕育冲破束缚的力量。”
“有时候我在想,”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一个有趣的问题,“最极致的束缚,或许正是为了成就最极致的自由,关键不在于有没有茧,而在于里面的生命,是否在不停地生长,是否积攒着足够撕裂它的力量。”
说完这些,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不好意思,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会不会有些太抽象了?”
微风掠过树梢。
纪驰舟的脚步慢了下来。
夕阳洒在江昀言认真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明亮而温暖。
“不会。”纪驰舟的声音顿了下,“你说的很好。”
这还是第一次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么高的评价,江昀言笑了笑:“谢谢。”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有种莫名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