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柏拎着那个印着甜品店logo的纸袋回到车边时,副驾驶的车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傍晚温暖的风吹过,拂动着空荡的车座套,也吹得夏柏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瞬间凉透。
他几乎是僵在了原地,血液呼啸着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手里那块小巧的栗子蛋糕突然变得重逾千斤,几乎要拎不住,最后掉在座椅上。
走了?
又走了?
在他刚刚将自己最不堪、最沉重的原生创口毫无保留地彻底剖开,交出所有底牌,说完“你的选择,我照单全收”之后……在他甚至不敢奢求一个答案,只卑微地等待一场审判的间隙……
他还是走了。
甚至等不到一个明确的拒绝,就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再次从他的世界里撤离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近乎灭顶的悲伤和绝望如同海啸般轰然袭来,瞬间将他吞没。那是一种远比三年前更甚的痛楚,混杂着被再次遗弃的恐慌和一种近乎认命的……“果然”。
果然如此。
他这样的人,背负着那样沉重又畸形的过去,浸染着一身洗不脱的偏执与控制欲,怎么可能……怎么配得到救赎,得到那样好、那样干净的一个人?
他就不该抱有期待。就不该将那血淋淋的根挖出来给人看。他明明知道的,那只会吓跑他。
希望燃到最炽后骤然熄灭的灰烬,比从未拥有过希望更令人窒息。
夏柏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扶着冰冷的车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试图维持住惯常的冷静,却发现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胸腔里像是被灌满了沉重冰冷的铅块,每一次吸气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以为他能接受所有结果了。
视野开始模糊、旋转。
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绷成一条凌厉到近乎脆弱的线,试图将那汹涌而上的酸涩逼退回去。他不能失态,至少……不能在这里。
可是没有用。
那绝望来得太凶猛,太彻底,轻易地击穿了他所有强撑的防御。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挣脱束缚,猝然砸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微微一颤。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他狼狈地别开脸,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甚至不想让自己承认。可那泪水却像是决了堤,不受控制地滚落,沉默而又汹涌地顺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滑下,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体面。
他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僵硬地站在打开的车门边,低着头,肩膀微微垮塌下来,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无声地承受着这迟来了十三年的、连同过去与现在所有委屈和痛苦一并爆发的崩溃。
就在他被这巨大的悲伤溺毙,几乎要喘不过气时——
“夏柏?”
一个带着些许疑惑和担忧的清润嗓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夏柏猛地一震,几乎以为是自己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江岁声就站在几步开外的人行道上,脸上带着刚小跑过来的细微红晕,微微喘着气,眼神清澈又带着点茫然地看着他,以及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你……你怎么了?”江岁声被他这副从未见过的、泪流满面的模样吓到了,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立刻快步上前,也顾不上什么距离感,伸手就去碰他的脸,“发生什么事了?怎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夏柏在他靠近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又像是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那双总是过于深沉的眼睛,此刻被泪水洗得通红,里面盛满了惊悸、脆弱和一种近乎卑微的、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
下一秒,夏柏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他,而是用一种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道,死死地抱住了他。手臂箍得那么紧,勒得江岁声甚至有些发痛,身体还在无法自控地轻微颤抖。
“我以为……”夏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破碎的音节混合着滚烫的呼吸,灼烧着江岁声颈侧的皮肤,“……你又走了……又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