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丝。又休养了几日,江岁声才感觉那股缠人的虚弱感彻底从骨头缝里溜走,重新变得轻盈起来。他回归工作室,处理积压的邮件和日程,生活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轨道。
这天晚上,夏柏送江岁声回公寓。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玄关暖黄的光线下,看着江岁声换好拖鞋,动作间带着病愈后特有的、懒洋洋的活力。
“明天周六,”夏柏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玄关里显得格外清晰,“有什么安排吗?”
江岁声直起身,想了想:“没什么事,有两个新人想让我看看片,线上也行。”他看向夏柏,眼里带着询问,“怎么了?你有安排?”
夏柏的目光沉静,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郑重。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放缓了些:“嗯。想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江岁声随口问,走到料理台边倒水。
夏柏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斟酌用词,然后才清晰地说道:“回家。我父母家。”
江岁声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当然记得自己迷迷糊糊时说了什么——“让我见见夏杨吧”。
那不是一句清醒状态下的请求,更像是一句从潜意识最深处浮上来的梦呓。他没想到夏柏会如此迅速地、郑重地给予回应。
他放下水壶,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料理台,脸上故意漾起一个调侃的笑,抬眼看向夏柏:“夏总,这‘名分’还没影儿呢,就急着带我见家长了?流程是不是有点跳跃?”
夏柏看着他刻意摆出的轻松姿态,没有笑,也没有回避。他非常认真地点了一下头,目光深邃,语气坦诚得近乎直白:
“急。”他顿了顿,像是觉得程度不够,又补充道,“特别急。”
几个字,砸在地上都能听见回响。没有任何花哨的修辞,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直接撞进江岁声的心口。
那点强装出来的调侃瞬间碎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滚烫的情绪,迅速涌上鼻腔和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玩笑的神色褪去,也变得认真起来。
“好。”他点点头,答应下来。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放缓,却带着一种清醒的决断,“夏柏,我们明天去……明天,我们去看他。把该说的,该聊的,都摊开来。如果……如果我们都能走过去,那以后,见你爸妈,就是水到渠成、迟早的事。”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直视着夏柏,说出了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潜台词:“如果……没聊开,心里还堵着,那复合……也就不必再提了。”
这不是威胁,而是对自己,也是对这段关系负责到底的态度。
夏柏的神情没有丝毫意外或是被冒犯,他似乎早已料到江岁声会如此。他再次郑重地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好。听你的。”
风险被摊开,选择权被交付。空气因为这份坦诚而变得有些沉重,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好。夏柏的车子没有驶向江岁声想象中的、位于某个高档小区的方向,而是拐向了海城的旧城区。
街道逐渐变得狭窄,两旁是有些年头的梧桐树和充满生活气息的老式居民楼。江岁声看着窗外略过的风景,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浓。夏柏的家境他是知道的,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后来条件好了些,算不上大富大贵,可似乎也不该是在这样……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老小区里。
车子在一个看起来至少有二三十年楼龄的小区门口停下。夏柏熄了火,侧过头看他:“到了。”
江岁声压下心头的疑惑,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