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屏幕,冰冷的玻璃下,林砚的文字像淬火的针,一根根钉入江岁声的眼底。
【林砚】:问到了。贺昭那傻子喝蒙了才吐出来一点。夏柏他弟弟叫夏杨,先天性心脏病,小时候没的。就在夏柏眼皮底下出的意外。贺昭说,夏柏那时候快疯了,他不觉得死亡是意外,只觉得是自己没看严,没照顾好,做得不够多……那是他的心病,谁都不能提。
短短的几行字。
夏杨。
心脏病。
没看严。
没照顾好。
做得不够多。
每一个词都清晰无比,却又扭曲旋转着,重组出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却又瞬间解释了一切的故事。
原来不是普通的意外。
是病。
是和他一样,纠缠不休、需要人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看顾的病。
原来夏柏那令人窒息的控制欲,那“为你好”的铜墙铁壁,那事无巨细的掌控……其最深处的蓝本,并非源于爱他江岁声,而是源于一份对另一个早逝生命的、无法弥补的、沉甸甸的悔恨。
他或许爱他。
但这爱的形态,早已被过去的遗憾彻底扭曲。夏柏在他身上倾注的,哪里是纯粹的爱恋?那分明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补偿,一种试图在另一个病弱躯体上修正历史错误的疯狂期待。
他江岁声,对于夏柏而言,究竟是什么?
一个独立的、被他爱着的人?
还是一块……流动的墓碑?
一块时刻呼吸着、温热着、可以拥抱和占有,却依旧誊刻着“夏杨”这个名字的,用以安放他所有未能对弟弟付出的照顾与关注的——活的纪念碑。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带着尖锐的呼啸,瞬间刺穿了他的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一股巨大的、令人作呕的寒意从胃里翻涌而上。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不是咳,而是某种被极致情绪扼住咽喉的窒息。
他猛地将手机丢开,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会灼伤他的皮肤,玷污他的灵魂。他下意识地向后缩去,想要逃离这个瞬间变得无比逼仄和冰冷空间,逃离这个刚刚被残酷真相重塑的世界。
可这一动,那被强行压制了两天的寒气,那因心虚和紧张而被忽略的身体预警,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情绪剧烈的震荡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生理防线。
一股冰冷尖锐的力道猛地楔入他的气管,熟悉的、令人绝望的痉挛感从胸腔深处炸开!
他猛地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氧气,只有无声的、剧烈的抽气声,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喉咙里发出可怕的、拉风箱般的哮鸣音,尖锐刺耳。
世界瞬间褪色、变形、旋转。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轰鸣如雷,却又越来越远。冰冷的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徒劳地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脖颈,指甲在皮肤上留下红痕,仿佛那样就能撕开一条供氧的通道。
他像一片在狂风中剧烈颤抖的叶子,从地毯上蜷缩着滑落,侧倒在地,身体因为缺氧而不受控制地抽搐,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
痛苦。
脆弱。
漂亮。
一种濒死的、破碎的美丽。
仿佛一件精心烧制的琉璃器皿,正在经历内部无法承受的压力,表面布满了裂痕,光芒从裂痕中迸射出来,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倔强而易碎的形态,不会因这痛苦而轻易消散,反而因此绽放出最后、最惊人的光泽。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