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才华、努力与夏柏提供的巨大资源和支持,早已缠绕共生,难分彼此。
那种纯粹属于“江岁声”个人的、不依附于任何外物的成就感,如同指间流沙,似乎越是想紧紧抓住,就流失得越快。
他甩甩头,将这点莫名的情绪归结为获奖后的短暂眩晕和疲惫,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下一个比赛的征稿启事上。
屏幕的光亮映着他专注却难掩一丝倦意的侧脸,也照亮了窗外愈发深沉寒冷的夜色。
秋意渐浓,海城的天空变得愈发高远疏朗,阳光虽然明亮,却失去了夏日的灼热力度,空气里浸满了干冷的凉意。
那些被获奖喜悦和密集赛事驱动的高速运转,在进入深秋后,就被无形的手悄然按下了暂停键。
一切的转折,始于一场毫无征兆的、来得又快又急的感冒。
或许是因为前阵子频繁外出参赛、领奖,奔波于不同的气候与环境间,积累下的疲惫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某天夜里,江岁声从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惊醒,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呼吸时带起了熟悉的、令人心慌的哮鸣音。
夏柏立刻起身,动作快而稳,喂药、拍背、监测血氧,一系列流程熟练得令人心疼。他的脸色沉静,但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无法完全掩饰的焦虑,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场病来势汹汹,虽然在一周后被夏柏无微不至的照料强行压了下去,但江岁声明显感觉到,身体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底子,变得格外畏寒和容易疲惫。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休养,一场更强的冷空气过境,气温骤降。仅仅是在阳台上多站了五分钟,感受了一下深秋的凉风,当夜,低烧和咳嗽便再次卷土重来,比上一次更加顽固难缠。
抗生素和吸入剂成了日常。即使症状慢慢减轻,一种深切的、源自身体内部的虚弱感,却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湿冷沙滩,牢牢地包裹着他。
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这台精密的仪器,仿佛某个关键的零件出现了磨损,运转起来不再那么顺畅有力。以往春秋换季时的小心谨慎便能安然度过,如今却变得如此艰难。
创作的激情、参赛的焦灼,在这反复的、耗人心力的病痛面前,不得不黯然退让。
书房里那些打印出来的比赛章程渐渐蒙上了一层细小的灰尘。电脑屏幕不再长时间地亮着,而是常常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
他的活动范围再次被严格地、不容置疑地收缩回了公寓之内。甚至比之前那次感冒时更加彻底。
夏柏以“彻底根治,避免留下病根”为由,几乎禁止了他一切非必要的出门。
巨大的落地窗外,世界依旧在运转,秋色绚烂,然后一步步走向冬日的萧索。但对于江岁声而言,季节的变迁只剩下了透过玻璃看到的、逐渐暗淡下去的色彩,以及恒温空调系统屏幕上那个一成不变的、令人安心的数字。
获奖证书被仔细收好,放进了抽屉深处。新来的采访邀约和交流邮件,夏柏会温和地代为回复,以“身体不适,需静养”为由,一一婉拒。
那些凭借才华和努力刚刚挣来的一点点声名和与外界微弱的连接,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激起短暂的涟漪后,迅速被冰冷的、名为“健康”的湖水吞没,湖面重新恢复平静,光滑如镜,映不出丝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