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项目的拍摄并不轻松。时川的要求极高,对“失焦”和“时光感”的追求近乎偏执,常常一个镜头要反复调整光线和角度,捕捉那瞬息即逝的微妙情绪。
江岁声全身心投入其中,只有在专注于镜头后的世界时,他才能暂时抛开那些纷乱的思绪。
然而,一旦休息的间隙,或是乘坐漫长地铁返回郊区的路上,夏柏那句低沉而郑重的提议,便会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脑海。
这种无微不至的、沉默的渗透从未因他的犹豫而停止。就在昨天,他还在片场收到一份标注着【润肺】的冰糖炖雪梨,附言依旧是简短的【趁热喝掉】。它像一个温柔的锚点,时刻提醒着他,那个提议的背后,是持续而稳定的关切。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那份温热的冰糖雪梨的甜味仿佛还留在舌尖,与这句话交织在一起,让拒绝变得更加困难。
他会在擦拭镜片时忽然走神,想着夏柏家里是不是有专门恒温恒湿的器材存放间;会在深夜对着电脑筛选底片时,下意识地想象如果是夏柏,会如何评价某一张的构图;甚至只是在挤地铁时被人群推搡了一下,胃部感到不适的瞬间,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是“如果和夏柏住,是不是就不用再忍受这些……”
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持续了几天,到底没能瞒过时川那双毒辣的眼睛。
在一次拍摄间隙,江岁声正对着窗外发呆,时川走过来,递给他一瓶冰水,冷不丁开口:“魂丢哪儿了?这几天状态不对,老是神游天外。”
江岁声吓了一跳,接过水,指尖被冰得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时川审视的目光:“没……没什么,时老师。可能就是有点累。”
时川嗤笑一声,显然不信,抱着胳膊倚在旁边的架子上:“少来。累和走神是两码事。怎么,那个姓夏的?”
被一语道破,江岁声脸颊微微发热,握着水瓶的手指收紧了些。在时川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含糊地、简略地提了一句:“……没有。他就是……提了个建议,让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建议?”时川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能让你愁成这样,看来不是什么好建议。说说看。”
“……他让我搬去他那里住。”江岁声的声音很低,几乎像含在嘴里。
时川沉默了两秒,随即发出一声极短的、意味不明的轻笑。他上下打量了江岁声一遍,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我当什么事。怎么,心动了?”
江岁声抿紧唇,没有回答。
“江岁声,”时川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连名带姓,语气是罕见的郑重,“我不管你那些情情爱爱的破事。但我提醒你一句——”
他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江岁声,声音压低了,却字字砸在人心上:
“别为了任何一个人,把自己弄丢了。”
“特别是你。”他的视线扫过江岁声清瘦的身板和总是带着点怯意的眼睛,语气近乎冷酷,“骨头本来就不硬,再让人抽了脊梁骨,你就真什么都不剩了。到时候,连你镜头里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灵气,也得一起完蛋。”
他的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让江岁声从那种暧昧的、摇摆不定的思绪中猛地惊醒,后背窜起一阵寒意。
时川说完,没再看他,转身继续去调试灯光,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却留下江岁声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冰凉的矿泉水瓶外壁凝结的水珠,一点点濡湿了他的掌心,冰凉刺骨。
时川那句冷酷的警告像一根冰刺,扎在江岁声心里,带来一阵清醒的锐痛。他试图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流逝》的拍摄中,用工作的专注来抵御内心的摇摆。
然而,夏柏的存在感却并未因他的刻意回避而减弱。
有时是清晨,他刚醒来,手机屏幕便会亮起。
【夏柏】:早。今天天气不错。
【夏柏】:[图片]
附上的是一张看似随手拍的家居照片,焦点却巧妙地落在窗边一瓶新换的、姿态盎然的白绿色插花上。晨光透过玻璃,在花瓣和叶片上跳跃,显得静谧而充满生机。
【夏柏】:朋友花艺工作室新送来的,看着心情挺好。你觉得呢?
江岁声看着那瓶充满生命力的花,很难说出“不好”。他只能回复一个【好看】。
有时是中午休息间隙。
【夏柏】:吃饭了没?
【夏柏】:对了,家里客房……就是准备给你住的那间,采光很好,我想着重新布置一下。
【夏柏】: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床品?深色系还是浅色系?或者有什么偏好的材质?蚕丝?天丝?高支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