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车窗,在车内洒下一片暖融融的宁静。江岁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时,脸上已看不出半分昨夜醉酒的狼狈或失控,只余一片刻意维持的、近乎过分的平静。他低着头,指尖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回复着工作室群里的消息,仿佛旁边那个驾驶座上的男人只是一团空气。
夏柏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他,目光从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扫到故作镇定的嘴角,眼底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清晨的车流,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刚睡醒不久的慵懒沙哑:“江老师酒量见长啊。”
江岁声打字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无波:“还好。比不上夏总海量。”
“哦?”夏柏挑眉,趁着红灯,好整以暇地侧过身,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看来是我记错了?昨晚那个挂在我身上,吵着要……”
“夏柏!”江岁声耳根瞬间烧透,猛地抬起头打断他,眼神里带着羞恼的警告,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夏柏低笑出声,终于心满意足地转回身,目视前方,语气却依旧慢悠悠的,带着十足的戏谑:“要什么来着?我好像也有点忘了”他说着,故作自然地活动了一下肩膀,颈侧那个已经变得青紫的齿印在领口若隐若现。
江岁声的脸彻底红了,连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粉。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强迫自己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手机屏幕上,嘴里却不甘示弱地回敬:“夏总要是心疼,下次可以推开。或者……”他顿了顿,学着夏柏那种慢条斯理的调调,故意拖长了声音,“我会找个抗咬的。”
这话一出,车厢内静了一瞬。
夏柏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顶回来,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的笑意更深,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喜欢极了小渡现在这副浑身是刺、敢跟他唇枪舌战的模样,比之前那个小心翼翼、一味顺从的他生动了何止百倍。
“抗咬的?”夏柏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这要求还挺别致。不过……”
他话还没说完,江岁声似乎急于扳回一城,脑子一热,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就溜了出去:“是啊,看来令弟当年一定不爱咬人,没给夏总积累下应对经验。”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岁声自己也愣住了。
手机屏幕上的字再也看不进去,他猛地闭上嘴,指尖微微发凉,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怎么会提起夏杨?
那是夏柏心里最深的痛处,也只是一个早已与世长辞的亡者。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刚才那点轻松调侃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岁声垂下眼睫,不敢看夏柏的表情,心脏在胸腔里惴惴不安地跳动着,等待着或许会到来的冰冷沉默。
然而,预想中的低气压并未降临。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忽然伸过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微长的头发揉的微乱。
“没关系。”夏柏的声音响起,平静如常,甚至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包容“都过去了。”
没有不悦,没有回避,只是坦然的一句“没关系”。
江岁声怔怔地抬起头,撞进夏柏看过来的目光里。那眼神深邃,里面预想之中偏执的痛楚和阴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沉淀后的清明与平和。
他真的……不一样了。
江岁声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仓促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夏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再逗他,只是自然地收回了手,专注地开着车。一种微妙而安宁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车子很快停在了江岁声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下。
刚一下车,就看到方禾正站在楼门口,和小叶说着什么,一脸焦急,不停地搓着手。一看见他们俩,方禾眼睛一亮,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懊悔和局促。
“夏总!江老师!”他连声喊着,语气里充满了歉意,“昨天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我真是喝多了,上了头,胡说八道,还一个劲劝酒……我真是……我该死!”他说着,甚至夸张地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小叶站在旁边,表情也有些尴尬,小声补充道:“方总一早就来了,等了好久,说要亲自跟你们道歉。”
江岁声和夏柏对视了一眼。
夏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小事,方总不必放在心上。”
江岁声也笑了笑,语气温和:“都过去了,方总别太在意,项目顺利就好。”
两人都没有丝毫要追究的意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方禾显然没想到这事能这么轻易地被揭过,愣了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连连点头:“哎,哎!谢谢夏总,谢谢江老师大人大量!项目一定顺利!必须顺利!后面有任何需要,我方禾绝对没二话!”
这件事,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只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便迅速沉底,消失无踪。
夏柏的目光转向江岁声:“上去吧,下班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