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旁边一台大功率散热风扇吹得半干,几缕柔软的黑发黏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却丝毫掩盖不住他全神贯注时眼底那份清亮锐利的光。
沾了点油污的卫衣袖子被他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却并不显得柔弱的手臂。
“渡哥!怎么样?有戏吗?”陈崝楠顶着一头被自己抓得更乱的蓝毛,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他来回转悠,想凑近看又不敢打扰。
“别吵。”江岁声头也没回,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给我十分钟。小路,帮我把三号口的示波器探头接上。”
“好嘞渡哥!”旁边一个穿着工装裤的年轻小伙立刻应声,手脚麻利地操作起来。
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江岁声终于直起身,长长吁出一口气,抬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应该……差不多了。初始化完成了,我重新输入了基础参数,跑了遍自检程序,现在误差值回到许可范围内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你让老师傅赶紧做几个样件试试机。”
“卧槽!渡哥!你是我亲哥!再生父母!”陈崝楠瞬间原地复活,激动得差点扑上来抱他,被江岁声嫌弃地用手肘挡住。
“少来这套。赶紧去试样品!别耽误正事。”
“这就去!这就去!”陈崝楠屁颠屁颠地跑向车间另一边,咋咋呼呼地指挥老师傅去了。
江岁声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走到旁边的工作台,拿起一瓶不知道谁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点塑料瓶的味道,却莫名觉得畅快。
“渡哥,牛逼啊!”刚才帮忙的小路凑过来,递给他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毛巾,“那玩意儿我们瞅着都头大,全英文不说,动不动就报警。”
“以前碰巧学过一点。”江岁声接过毛巾擦了擦汗,笑了笑。置身于这嘈杂、甚至有些凌乱的环境里,听着耳边熟悉的、带着口音的咋呼,他感觉自己身上那层被精心豢养出的、懒洋洋的壳,正在一点点剥落。
一种熟悉的、带着机油和汗水味道的松弛感,重新回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甚至有心情和小路开起了玩笑:“你们这卫生条件可得加强,仪器精密,灰尘大了都容易出问题。”
“嗐!忙起来谁顾得上这个!”小路挠头憨笑,“哪比得上渡哥你现在待的地方,肯定干净得跟无菌室似的吧?”
江岁声擦汗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接话,将毛巾递还给他:“我去洗把脸。”
走到车间角落简陋的水池边,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带走油腻和疲惫。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旧卫衣、头发微乱、脸上还沾着水珠、眼神却比在家里时亮了不少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了。
“渡哥!样品出来了!没问题!精度杠杠的!”陈崝楠举着几个刚加工出来的金属小零件,兴奋地冲过来,脸上笑开了花,“稳了!这下绝对稳了!晚上必须烧烤走起!我请客!谁也不准跑!”
车间里响起几声附和的叫好和口哨声。
江岁声看着陈崝楠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忍不住笑骂:“你先过了下午验收那关再说吧!”
“放心!哥们儿心里有数!”陈崝楠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今天真是多亏你了!不然我真得从这楼顶跳下去!”
就在这时,江岁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拿出来看了一眼。
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预览安静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