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银杏树下,铜铃的余韵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江岁声合十的指尖微微用力,抵着微凉的唇瓣,将所有无处可诉的疲惫、惶惑与渴望,碾碎在心底最深处,最终只凝成一句极轻极微、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祈愿:
“神啊…请给我一点勇气。”
或者,一点点被爱的运气。
他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染了山间清润的水汽,湿漉漉的。他放下手,正准备转身离开。
一回头,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夏柏就站在几步开外,廊柱的阴影将他身形勾勒得挺拔而沉默,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山间的风掠过他额前的碎发,眼神复杂得像是敛入了整片幽深的山林。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檐角的铜铃又被风拂动,发出一声空灵的轻响,宛如命运一声悠远的回响。
江岁声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比刚才发烧时更烫。一种被窥见最隐秘心事的慌乱瞬间攫住了他。
夏柏却已从阴影中稳步走了出来,目光在他过分苍白的脸上细细扫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生病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带着山间空气的凉意,却有一种直接的关切。
江岁声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病后的微哑:“嗯…有点感冒,已经快好了。”他顿了顿,抬起眼,真诚地看向夏柏,“……还有,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外卖。很好吃。”
夏柏似乎并不意外被他知道,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谢,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脸色还是不好。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就……随便走走。”江岁声含糊道,转而问他,“夏总您怎么来了?”
“采风。”夏柏言简意赅,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扫向周遭的古建筑,“下一个项目,需要点灵感。”
两人一时无话,便默契地沿着青石小径,在观里缓缓踱步。古树参天,环境清幽,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鸟鸣。
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江岁声走在夏柏身侧半步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过长的袖子里,心里乱糟糟的。称呼在嘴边滚了几个来回,最终冒出来的却是混乱的一团。
“夏总,那个檐角的斗拱……”
“夏哥,你看那碑文……”
“柏爷,这边好像可以通往后山……”
他几乎是想到什么就叫什么,试图用这种方式打破尴尬,却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夏柏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他,眼底漾开一点极淡的、玩味的笑意:“怎么称呼换得这么勤?”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揶揄,“上次那个……不是叫得挺好?”
“……”江岁声的脸“唰”一下红透,手指揪紧了袖口,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哥哥。
那个在KTV灯光迷离、大脑缺氧下脱口而出的称呼,此刻在青天白日、古观幽林里被当事人提起,羞耻感瞬间翻了十倍。
夏柏看着他红透的耳尖和无所适从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却也没再逼他,只是慢悠悠地添了一句:“那个称呼,对我挺特别的。”
特别?
江岁声怔了一下,抬起眼,撞上夏柏的目光。那眼神里带着鼓励,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深藏的期待。
山风吹过,带着凉意。他看着眼前的人,想起那些准时送达的温热汤饭,想起KTV里挡在他身前的身影,想起刚才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
心底某个地方忽然软了一下。
他微微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睫毛颤了颤,垂下视线,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钻入夏柏耳中。
“……哥哥。”
两个字,又乖又软,带着点病后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