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江岁声像一颗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在宏盛集团、学校图书馆和那个狭小的出租屋之间高速旋转。
白天,他被项目经理李哥的消息轰炸追着跑,特别在和“预见”的项目结束之后,创作的自由告一段落,反复修改着那些在他看来意义不大却必须让甲方满意的细节。拍摄、修图、沟通,消耗着他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傍晚,他挤着气味混杂的地铁赶回学校,啃着面包在图书馆里修改论文,对着导师的邮件一条条核对,大脑因为过度使用而隐隐作痛。
深夜,回到冰冷的出租屋,他还要打开电脑,对照时川那份言辞犀利、要求极高的修改意见,一点点调整那组公益片。时川的眼光毒辣,每一次调整都意味着推翻重来,但这过程本身又让他痛并快乐着,仿佛在接受一场淬炼。
他睡得很少,吃得也很随意。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滞闷感如影随形,成了他身体疲惫的警报器,但他无暇顾及,只是习惯性地在呼吸变得过于困难时,停下来,靠着墙,慢慢地做几次深长的呼吸,等待那阵不适过去。
陈崝楠约了他几次,都被他以“忙”为由推掉了。林砚也发来过消息,问他是不是被工作榨干了,他只回了一个“还好”的表情包。
他像一只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的蚕,所有的能量都用于应对眼前汹涌而来的生存压力。那个带着木质香气、存在于高级美术馆和温暖车厢里的世界,那个名叫夏柏的男人,仿佛成了上一个世纪模糊而遥远的梦,被暂时锁进了记忆的角落,无暇触碰。
只有在极偶尔的间隙,比如深夜对着电脑屏幕眼花缭乱时,他会下意识地拢紧身上那件早已失去原主人体温的羊绒开衫。
柔软的触感偶尔会勾回不容外露的情绪。
每当这时,他心里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疲惫和下一项待办事项淹没了。
生存面前,难过是一种奢侈。
又是一个雨夜。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带来一种黏腻的潮湿感。江岁声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是他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映着他苍白而专注的脸。
身上裹着那件属于夏柏的外套,已经几乎失去原主人的气息,却也足够温暖。
他正在赶工下周一宏盛急要的那个产品视频脚本。时间紧迫,思路却卡在一个地方迟迟无法推进。电脑旁边,摊开着毕业论文的修改稿,上面布满了红色的批注。时川要求重做的公益片后期渲染正在后台缓慢运行,吞噬着电脑本就不多的性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
突然——
屏幕猛地一黑!
主机运行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彻底的、死寂的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透过被雨水打湿的玻璃,在墙上投下模糊扭曲的光斑。
江岁声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沉。
跳闸了。
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刚才写的脚本……没有保存。
他甚至来不及懊恼,一种更强烈的恐慌攫住了他——呼吸。
房间突然密闭,空气不流通,加上刚才一瞬间的情绪剧烈波动,那股熟悉的、令人恐惧的窒息感迅速漫了上来,扼住了他的喉咙。
坏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跌跌撞撞地摸向门口,必须先去把电闸推上,然后立刻、立刻找到药!
老旧的楼道里一片漆黑,弥漫着雨天特有的霉湿气味。电闸箱在楼道尽头。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摸索过去,手指颤抖地找到那个跳下来的开关,用力推了上去。
啪嗒一声。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
几乎是同时,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一根针,刺激着他本就高度痉挛的气道。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抽气声,喉咙里发出可怕的、细微的嘶鸣声。他捂住胸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