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膳厅,柳老爷正坐在主位上,身穿一件青绿色的圆领大袖长袍。他身旁几个位子空着,静待来客。
两人并行走入膳厅,发现柳老爷孤零零一个人坐着。
柳炳少年丧母,柳夫人早已不在人世,故而左右无人,但好在柳刑对儿子十分宠溺,才不至于让柳炳日夜神伤,养成个悲伤娃。
柳炳看见父亲,笑嘻嘻的搬椅子坐过去。王星尘对柳刑拱手:“舅舅。”
柳刑笑笑指了指左首座,萧风吟则跟着陪坐在次位。
柳刑率先对王星尘发话道:“我的好外甥啊,你来的如此唐突,舅舅没做什么准备。昨天登科宴你又没来,忙着照顾你这位友人,舅舅心里过意不去只好备以薄宴相待了。”
王星尘看着一桌河鲜海味,心知这是客气话,莞尔笑道:“舅舅说笑了,二十多年一直没来看望舅舅,是我的不是,该向您谢罪才是。”
柳刑轻抚长髯:“当年的事各有难处,这怎么能怪你。”
所谓当年之事,众人缄默不语,但萧风吟是知道一点的。
据说,当年柳老太爷同其夫人一共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老太爷和太夫人很喜欢这个女孩,柳刑也自幼阿姐长阿姐短的。也不怪大家都喜欢她,柳小姐自己也争气,不禁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亭亭玉立之下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更是样样精通,那时候她是整个河南府赫赫有名的才女,所有人都期盼她能找个好夫婿。
但突然有一天一切发生变故,宰相家的大公子说要上门提亲,只因游湖宴会上匆匆撇过一眼,心里就便种下了种子。对于柳氏而言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可对于柳小姐来说这是万万的不幸。
而宰相家大公子仪表堂堂,既不俗气又不粗鄙,并且满腹经纶,气度不凡。可柳小姐就是千般万般的不愿。
为了反抗,她突然有一天脱去了红装,抹下满脸胭脂,放弃了大家闺秀的名头。说园子里没劲,要她联姻不如要她去死。然而趁着守备不严,偷偷溜了出去,一个人去江湖上打拼。
当时柳刑和老太爷夫妻俩气愤极了,他们觉得小姐任性妄为,说的好听叫洒脱,说的难听就是尽学些江湖浪子市井无赖的做派。
而自那之后,任老太爷再怎么下令去找,也寻不见柳小姐的踪迹。后来有人对老太爷说:“小姐大抵是不会回来了。”
这一离别,就是匆匆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
直到老太爷临死之前,柳刑再次派人去找,并撂下狠话:“父亲朝不保夕,要是她这时候都不肯回来,我就权当她死在外面了!”
这一次小姐终于回来了,老太爷久违的看见她的脸,不禁热泪盈眶。老太爷劝说她,对她许诺不要你嫁人,只要你回来继续当一个大家闺秀当名门小姐,过去的事爹爹愿意一笑了之。可那时柳小姐却摸了摸肚子,说她已经怀孕了。
自那之后,柳刑再没正眼瞧过他姐姐一眼。
而柳小姐知道自己铸成大错,再也没脸回来。
如此一别,就是二十多年的光景。
后来,听说柳老爷有派人私下去打听,说柳小姐已成了东洲的王夫人。
对于柳刑而言,这件事是搁在他心头的一把刀,别说是府里的下人,就是柳炳也不可以随便提,因此众人对王星尘的到来,第一是感到惊讶,第二是感到恐惧。
“王氏的事我都听说了,江湖上那帮混不吝简直不是东西!竟然联手对付王氏!”柳刑拍拍王星尘的肩膀:“好外甥别怕,我一定帮你!”
王星尘乖巧点头。
柳刑心道:这孩子看着人畜无害,却能在我手下死士里虎口逃生。只怕是表里不一,此刻便是在对我装样子罢了。眼下帮他事小,套出秘籍的下落才是要紧事。
“好孩子,他们联合起来打你,为的是什么?”柳刑装作无知状。
“为了秘籍舅舅。”王星尘答道。
柳刑点点头,一拍桌子:“我就说他们不会空穴来风!你一个人带着秘籍不安全,此刻既已来了柳氏园,不如把秘籍交给舅舅,这是在西京,天子脚下,有舅舅帮你保管,便不怕那些坏人了,你看如何?”
闻话,王星尘微微低头,竟还抹起一把眼泪来:“舅舅,秘籍被我……被我弄丢了。”
萧风吟坐在他旁边,发现他兀自落泪,差点一口热茶喷出去。
好在他及时止住,暗讽王星尘演技不俗。
那边,柳炳听说秘籍丢了,也面露惊色。
但看见王星尘抹脸,他怕表哥尴尬,又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余光则撇了撇柳刑身后的屏风处。
柳刑闻话,愤愤捶桌道:“岂有此理!是谁将秘籍夺了去,告诉舅舅帮你夺回来。”
“这事没这么简单,听我细细和您讲明。”
王星尘将来龙去脉给柳刑讲得明白,柳刑微微心惊:“你的意思是,秘籍在你来洛阳城之前就已经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