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慌乱:“你他妈得寸进尺?!字都签了,你还想怎样?!老子哪来的四千万现金现在转?!”
“一份签字的协议,对一个即将‘金蝉脱壳’、远走高飞的人来说,约束力有多大,您比我更清楚。”顾言蹊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字字诛心,“傅总要看到的是诚意,是实际行动,而不是一张随时可能变成废纸的空头支票。现在打款,我拿钱走人,您拿着这份‘体面’的协议,或许还能赶上您预订的航班。否则……”
他再次亮了一下手机屏幕,那个红色的发送键像悬在王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不介意现在就让经侦的同志提前介入,聊聊‘恶意逃废债’和‘资产转移’的细节。您猜,是他们冻结资产的速度快,还是您转账出境的速度快?”
釜底抽薪,不留余地。
王总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最后的脊梁。他最后一点拖延和耍赖的侥幸心理被彻底碾碎。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他想象中可以随意拿捏的绣花枕头,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步步为营的算计,远超他的预料。
僵持了令人窒息的一分钟,王最终像一只斗败了的、癞皮狗,颓然地对旁边一个像是会计模样的人挥了挥手,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绝望:“……照他说的做。转……转账。”
十分钟后,顾言蹊的手机震动,一条来自傅氏集团财务总监的加密信息跳出,确认四千万人民币已到账。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协议原件收好,放入公文包,然后对着面如死灰、眼神怨毒的王总微微颔首,礼节周到却冰冷:“剩余款项,期待三天内到账。告辞。”
他转身,步伐沉稳均匀,不疾不徐地走出仓库,背脊挺得笔直。直到走下楼梯,身后才传来王总歇斯底里砸东西的疯狂咆哮和怒吼,以及打手们慌乱的劝阻声。
坐进驾驶座,锁上车门,隔绝了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顾言蹊才允许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他猛地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
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更是一种深切的、无法言说的疲惫与悲哀。他最终还是用上了这种他最不屑的、游走于灰色边缘、近乎讹诈威胁的手段,将自己也彻底染在了这滩肮脏泥泞的污泥里。
他成功了,为傅氏追回了巨款。但也彻底得罪了王总这种毫无底线的亡命徒,为自己埋下了未知的祸根。左臂传来隐隐作痛,是刚才离开时被一个恼羞成怒的打手故意推搡,撞到铁门门框留下的淤伤。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动车子,驶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车窗外,码头区的景象飞速倒退,依旧阴冷荒凉,但他仿佛刚从地狱边缘走了一遭。
回到傅氏集团时,华灯已上,夜幕降临。顶楼总裁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像一座指引灯塔,也像一座冰冷的囚笼。
傅斯渊还在办公室。听完了顾言蹊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渲染夸张的汇报,他的目光掠过顾言蹊依旧缺乏血色的脸庞,最后落在他那似乎有些不自然微微垂着的左臂上。
没有询问过程是否艰难险恶,没有关心他是否受伤受惊。
傅斯渊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语气听不出丝毫喜怒,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寻常公事:“手段过于激进,差点激化矛盾。下次遇到类似情况,应以稳妥为先。”
顾言蹊的心,一点点地,沉入冰冷的湖底。劫后余生的些微热切和期待,瞬间被这盆冷水浇灭,连一丝青烟都不曾升起。
原来,无论他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忠诚是理所应当的,冒险和付出是逾矩的。他只是一把刀,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和行事方法,只需要听话,然后承担所有可能的风险和后果。
“下次再这样自作主张,”傅斯渊抬起眼,目光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入顾言蹊最后的心防,“就别跟我了。”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彻底将他钉死在“工具”的位置上。
顾言蹊看着傅斯渊那张冷漠完美的脸,忽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荒诞。他敛去所有情绪,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最后一丝可能的光亮,低声应道:“是。明白了,傅总。”
傅斯渊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彻底回归的、甚至更加顺从的姿态,满意地感受到了那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这就对了。刀就该有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