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顶尖私立医院VIP楼层的走廊,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冰。惨白的灯光照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晕,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却盖不住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焦虑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顾言蹊靠墙站着,身体僵硬得像一座雕塑。他的手上、衣服上还沾着傅斯渊干涸的血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手术中”红灯,像一枚烧红的钉子,钉在他的视网膜上,也钉在他的心上。
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爆炸瞬间傅斯渊将他死死护在身下的画面,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眼睛紧闭着,脸色白得吓人……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几乎要将他勒窒息。“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这个念头反复啃噬着他的理智,让他痛不欲生。
在等待傅斯渊手术的煎熬间隙,他强撑着几乎要溃散的精神,先去确认了妹妹顾念的情况。顾念被安排在楼上的特护病房,身体除了少许擦伤和极度惊吓后的虚弱,并无大碍。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哥哥。顾言蹊心如刀割,温声安抚了许久,承诺再也不会离开她,并立刻通过院方紧急联系了最好的心理创伤干预专家,要求立刻介入进行疏导。看着妹妹在镇静剂作用下终于不安地睡去,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丝毫未减。
接着,他又去看了那位在爆炸中为了保护他们而受伤的保镖。那位壮硕的汉子趴在病床上,后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灼伤和嵌入皮肉的小碎片,所幸未伤及内脏,但过程必然痛苦异常。顾言蹊站在床前,对着意识清醒的保镖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谢谢你。所有医疗费用、最好的康复理疗、以及后续的补偿,我会全部负责。请你安心养伤。”他的声音诚挚而坚定。处理好这些迫在眉睫的事情,他才回到手术室外,继续那漫长而残酷的等待。
宋临站在不远处,不断接着电话,压低声音快速处理着公司那边雪片般飞来的坏消息,脸色越来越凝重。
突然,一阵急促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死寂。
宋临站在不远处,不断接着电话,压低声音快速处理着公司那边雪片般飞来的坏消息,脸色越来越凝重。
突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死寂。
傅霆峥在一众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来。他穿着熨帖的定制西装,头发一丝不苟,但紧抿的嘴唇和眼底压抑的风暴泄露了他此刻的震怒与焦灼。他先是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眉头死死锁紧,然后,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了墙边脸色惨白、身上还带着血污的顾言蹊。
没有任何铺垫,傅霆峥的声音冰冷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直接砸向顾言蹊:
“顾言蹊!又是你!我就知道,只要沾上你,就绝不会有好事!斯渊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又是因为你?!”
顾言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他抬起头,迎向傅霆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痛苦,有自责,但这一次,却没有退缩。
“傅老先生……”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傅总他……是为了救我才……”
“救你?!”傅霆峥猛地打断他,怒火更炽,“他堂堂傅氏总裁,需要用自己的命去救你?!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如果不是为了替你查那些陈年旧账,如果不是卷进你那些麻烦里,他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怎么会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傅氏怎么会陷入现在的境地!你说啊!”
每一句指责都像鞭子一样抽在顾言蹊心上,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更加痛苦。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宋临快步走过来,脸色难看地低声对傅霆峥汇报:“董事长,SEC(M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正式调查函已经到了,欧洲那边也启动了反垄断审查,三家国际评级机构同时下调了我们的信用等级,股价……已经下跌了35%,而且还在跌。董事会要求您立刻回去主持大局。”
傅霆峥的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狠狠瞪了顾言蹊一眼,仿佛将所有灾难都归咎于他,然后猛地转身,对助理吩咐:“立刻备车回公司!通知所有高管半小时后召开紧急会议!联系我们在H盛顿和B鲁塞尔的律所负责人,我要在一小时内听到他们的应对方案!”
他展现出雷厉风行的大家长风范,指令清晰果断,试图稳住这艘突然遭遇惊涛骇浪的巨轮。但顾言蹊能看出,这位向来强硬的老人,背影也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沉重。
就在傅霆峥准备离开的瞬间,顾言蹊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傅老先生!请您等一下!”
傅霆峥脚步一顿,不耐烦地回头。
顾言蹊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他,不再有丝毫回避:“您指责我,我无话可说。傅总受伤,我比任何人都痛苦自责。但是,现在不是追究个人责任的时候!傅氏正在被人有预谋地摧毁!”
他语速加快,逻辑清晰:“我父亲顾明远,根本就不是商业间谍!他是被陷害的!陷害他的人就是魏擎,而魏擎的背后,很可能是一个叫‘暗河’的国际商业情报组织!他们当年通过陷害我父亲,成功打击了傅氏的关键项目,如今又利用我对傅家的恨意,试图从内部瓦解傅氏!”
他看了一眼手术室:“魏擎今天的疯狂,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他临死前亲口承认,他早已将傅氏海外分部的一些‘黑材料’泄露了出去!这才是导致目前这场危机的直接导火索!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傅氏身败名裂,彻底崩塌!”
傅霆峥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怀疑,但看着顾言蹊那双充满了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听着他条理分明的分析,他斥责的话一时竟堵在了喉咙里。
顾言蹊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沉重:“而且,魏擎能拿到那些所谓的‘黑材料’,能精准地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引爆,这说明什么?说明傅氏内部直到现在,还有他们没有清除干净的细作!还有‘暗河’的眼睛!海外强敌虎视眈眈,内部隐患仍未根除!这才是傅氏真正的危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傅霆峥,抛出了最关键的建议:“傅老先生,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内讧,不是追究谁连累了谁!当务之急,是结盟!是先联手稳住局势,共同铲除外患,平复这次危机!我知道您不信任我,但我对‘暗河’的手段、对魏擎的计划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可以帮您!傅总醒来,也绝不会愿意看到傅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隐约可闻。
傅霆峥死死地盯着顾言蹊,似乎在评估他话中的真假,在权衡利弊。顾言蹊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固有的认知,也将一幅更庞大、更危险的图景展现在他面前。公司的危机、儿子的重伤、内部的奸细、海外的强敌……这一切似乎真的串联了起来。
良久,傅霆峥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一下,他眼中锐利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所取代。他没有立刻表态,但也没有再斥责。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顾言蹊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震惊、怀疑、权衡,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这种时刻还能保持如此清晰头脑和大局观的……讶异。
“宋临,”傅霆峥最终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再针对顾言蹊,“把他刚才说的,关于‘暗河’和内部细作的所有信息,立刻整理出来,形成简报。加密等级提到最高。”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背负了更重的山岳。
顾言蹊看着傅霆峥离去的方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手心早已被指甲掐得一片狼藉,布满深痕和濡湿的冷汗。他知道,这只是艰难的第一步。信任的建立绝非易事,尤其是与傅霆峥这样固执而骄傲的掌权者之间。眼前的危机更是迫在眉睫,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盏依旧刺目、不知还要亮多久的红灯,所有的坚强外壳在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担忧和疲惫。
“傅斯渊……”他在心里无声地呼唤,“你一定要撑住……傅家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明白……”
棋局未定,危机四伏。但一线合作的微光,或许已在最深的黑暗中悄然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