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昌……”傅斯渊念着这个名字,父亲曾经的副手,已意外身亡。“那个信托,与傅家有关联吗?”
“从明面法律上看,完全独立。”宋临谨慎地回答,“但它历史上某些时期的投资方向,与傅氏当时的战略竞争对手存在微妙的巧合。我们怀疑,高世昌可能利用其职务身份和对傅家海外架构的了解,在某些环节上提供了便利,或者,他本身就是这个信托安排在傅氏内部的‘暗桩’?”
傅斯渊目光锐利起来。他拿起外套,“备车,回老宅。”
傅家庄园书房,厚重的红木门也隔不开里面的压抑。
傅斯渊将宋临查到的、关于“长青信托”与高世昌之间存在微弱但可疑关联的线索,放在了父亲傅霆峥面前的书桌上。
傅霆峥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锁起,随即猛地将资料推开,脸上布满阴云和不悦:“斯渊!你是在浪费时间吗?拿这些捕风捉影、来自什么见不得光的离岸公司的东西,来质疑你父亲当年的判断?还是想替那个叛徒翻案?”
他站起身,气势逼人,手指重重敲在桌上:“顾明远泄露核心商业机密,证据确凿!“至于资金流动?”傅霆峥冷哼一声,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专断,“海外信托结构复杂,经手人多如牛毛,被一两个蛀虫利用漏洞中饱私囊,有什么稀奇?这能改变顾明远背叛的事实吗?这能说明我傅家亏待了他吗?他自己心理脆弱,走极端,难道还要我傅家背负一辈子的良心债不成?!”
傅斯渊看着父亲因被质疑而恼怒、因过往权威被挑战而固执己见的脸,心中那股寒意更甚。父亲看到的只有结果和维持不变的结论,却拒绝审视过程可能存在的黑暗。
“父亲,我并非质疑您。”傅斯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退缩的力量,“我只是在追查真相。傅家的声誉,不需要建立在任何可能存在冤屈和阴谋的基础上。如果当年真有隐情,查清了,对傅家、对逝者、对生者,才是真正的负责。”
说完,他不再看父亲铁青的脸色,转身离开。真相的轮廓,在父亲顽固的拒绝中,似乎反而清晰了一分。
傍晚,商务酒会。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顾言蹊和傅斯渊的目光在人群中不可避免地相遇。
顾言蹊的心猛地一缩,像被看不见的手攥紧。他看到傅斯渊,就不可抑制地想起魏擎恶毒的话语,想起父亲笔记里那个令人心碎的“陷害”字样,想起傅霆峥当年那张不容置辩、冰冷决断的脸。怀疑、困惑、还有一丝他不愿承认的、害怕最终答案会彻底毁灭什么的恐惧,交织成一张荆棘网,缠绕在他的心脏上,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细微而清晰的疼痛。他迅速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假装整理其实一丝不苟的袖口,近乎仓促地避开了那道深邃的、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他混乱内心的视线。
傅斯渊看到了顾言蹊的回避,心头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他举步想过去,想告诉他自己在查,想问他知不知道更多关于他父亲过去的细节。他想打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墙。
但他刚迈出一步,顾言蹊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刻转身,走向了不远处正在与人交谈的周慕白,只留给他一个冷淡疏离的背影。
傅斯渊的脚步僵在原地。
而这一幕,恰好被一直关注着傅斯渊的林薇看到。她立刻端着酒杯,姿态优雅又带着一丝亲昵地靠近傅斯渊:“斯渊,原来你在这里,李董事长刚才还问起你呢。”
顾言蹊用眼角余光瞥见了林薇自然而然地贴近傅斯渊,低声笑语的模样。那个小小的、卑微的、曾痴恋着傅斯渊的自己,仿佛又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自嘲。
“看,顾言蹊,这才是他世界里的常态,稳固、光鲜、充满算计却也秩序井然。你于他,不过是一段出了错的插曲,一个需要被清理的麻烦。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认清你的位置。”
他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现在最重要的是父亲的事,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想,也没有心力,再去面对傅斯渊,面对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回心底,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平静,与周慕白交谈的声音也听不出一丝波澜,完美得像个没有裂痕的瓷器。
傅斯渊看着顾言蹊彻底冰冷的侧脸,又感受到身边林薇刻意的靠近,心中一阵烦躁升起。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林薇一些,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那个与周慕白站在一起、仿佛已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身影上离开。
裂隙中的微光似乎并未带来温暖,反而照出了更深的迷踪与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