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清冷的脸上最终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静与接受。“不怕。”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不像他自己的,“我会处理。”
“很好。”傅斯渊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像是满意,又掺杂着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薄薄的文件,递了过来。“带上这份新的还款协议。我希望看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顾言蹊伸手接过。那只是几页轻飘飘的纸,此刻却重逾千斤,仿佛烫手山芋,又像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是。”他低声应道,握紧了文件,指尖冰凉。
离开总裁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内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冰冷的恐惧感这才后知后觉地、如同潮水般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他几乎有些腿软。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短暂地闭了闭眼。他知道王总那类亡命徒的手段,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但他没有退路。前方是狼窝,后方是傅斯渊冰冷的审视与可能更可怕的后果。
傅斯渊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顾言蹊离开办公室的背影。宋临在一旁有些不解:“傅总,既然存疑,为何不直接……”
傅斯渊打断他,声音没有波澜:“狼崽子要从小教它识别陷阱,才知道什么肉可以吃,什么肉会死。”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父亲也曾这样“教”过他,用他当时最信任的武术教练做饵,那一次,他差点断了一条腿,却也彻底学会了不再相信任何毫无来由的“好意”。怀疑不是天性,是生存留下的疤痕。
顾言蹊回到自己的工位,没有立刻动身。他需要信息,需要武器。傅斯渊只给了他一个目标和一份协议,却没有给他任何实质性的支援,他必须靠自己。
打开电脑,屏幕冷光映亮他苍白的脸。他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在刀尖上跳舞。动用那些“东西”的风险极大,一旦被傅斯渊察觉,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没有选择。
他点开一个隐藏在层层伪装后的虚拟机,启动了经过高度改写的匿名网络接入脚本——这是他用几年前自己编写的一套算法,结合了多次跳转和流量伪装技术,理论上能最大程度避开常规监控。
他动用了自己这三年来,利用魏擎提供的资源和信息差,悄然建立的一些灰色渠道信息网。他小心翼翼地输入查询指令,如同在雷区中穿行。
连接上那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信息渠道,输入查询指令。同时,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加密软件界面,他完成了一小笔比特币的拆分和转移操作,资金通过数个难以追踪的离岸空壳公司,最终汇入一个名为“yan资本”的初创基金认购账户。这是他为自己和妹妹预留的、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每一次动用都像是在悬崖边走钢丝。
整个过程如雪花入海,无声无息。他苍白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眼神专注而冰冷,与平日里那个温顺沉默的特助判若两人。
这一刻,他不是傅斯渊温顺沉默的特助,而是被迫亮出獠牙、只为顾言蹊而活的求生者。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有种近乎雕塑般的冰冷美感,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深深的阴影,掩盖了所有惊惧与挣扎,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每完成一步操作,他离自由就更近一毫米,尽管这条路的尽头依旧迷雾重重。
信息碎片逐渐汇聚过来,拼凑出王总近期的动向:公司业务急剧萎缩,多个账户被冻结,频繁与不明境外人员接触,名下资产正在秘密转移……一个被逼到绝境、试图金蝉脱壳的人!
顾言蹊的眼神沉静下来,心中有了计较。顾言蹊清除了所有查询痕迹,自信即使傅斯渊最顶级的技术团队也难以复原全过程。但他知道,以傅斯渊的多疑,任何非常规的资源调动本身就会引起警觉。这是一次赌博,他不得不动用这张牌,同时也为自己预设了底线——绝不在傅斯渊的核心领域留下指向性明确的污迹。
关上电脑,他拿起那份沉重的还款协议和车钥匙,深吸一口气,起身赴约。
走出傅氏大厦,室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心底的寒意。他驾车驶向城市边缘的码头区,仿佛正主动驶向一场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