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币给玛妮打电话,把跟爸妈沟通的结果如实地向玛妮做了汇报。玛妮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给爸妈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常言道,父慈子孝。父不慈则子不孝!你们这样对我,日后还让我怎么孝顺你们?别人家的父母拼了命地托举自己的孩子,出钱又出力,生怕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去为子女挡住生活的一切苦难。我一个同学,她妈早先年生病去世了。她爸本来不怎么会做饭,但是从得知她怀孕起,就开始每天看着小视频学做菜,从孕早期照顾她到孕晚期,再到生下孩子。她月子就是她爸伺候的,其实她公公婆婆对她也很好,但她爸还是不放心,硬是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她的重任,每天给她做各种滋补气血、促进身体恢复的菜肴,还自学了照顾产妇和新生儿的知识。做饭、洗洗涮涮、照顾宝宝……她爸什么都帮她做,面面俱到。你们呢,一次次地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冷眼旁观!我不知道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让我摊上你们这样的父母!我就是把太上老君和玉皇大帝都请来了,也请不来你们!”玛妮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声泪俱下,她怒不可遏地挂断了通话,将手机砸向了床。怒气像电流一样,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流窜。没等她缓过劲来,突觉得腹部传来刀绞般的剧痛。她意识到不好了,赶紧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但愤怒引发的儿茶酚胺激素激增使子宫持续痉挛,羊水顺着腿根涌出,浸湿了裤管。
这时是上午,舍友们都去上班了,出租房里只有玛妮一个人。她吓坏了,赶紧忍着痛爬到床旁边,抓过手机,先打120叫了救护车,又给丈夫打了电话,之后她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医保卡、身份证和家门钥匙,将它们连同手机一起装进装有建档资料的袋子,紧紧地捏在手里。
当医护人员赶到时,玛妮因胎盘早剥已出现失血性休克前兆。救护车上胎心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医生严肃告知:"孕晚期一次暴怒就可能使胎盘血管痉挛40分钟,你这属于典型的情绪应激性早产"。
很快就到了医院。剧痛中,玛妮听见医生喊"胎心掉下来了!情况紧急!需要立即进行剖宫产手术!产妇需要先在医保卡中预存一万元。您家属到了吗?”“我老公还在路上。我就在这儿用手机支付行吗?”
“可以,”护士递过来一个二维码,"扫这个医院收款码,备注栏写上产科住院预存。"护士协助玛妮完成了操作。
”手术需要有人签字,您家属到了吗?"“医生,我可以自己签!"“这是知情同意书!”她半躺着签了字,担忧和委屈交织着,泪水哗啦啦地滴落在了她的名字上。
无影灯下,医生划开子宫时发现已有300ml积血。随后,一个2。8公斤的男婴被取出。
这时,杨益迦才十万火急地冲进了产科走廊。医生不让他进手术室,他焦灼地在病房外等着。
“医生,我是郑玛妮的丈夫,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孩子平安吗?”
手术室的门推开了,一个小小的婴儿被裹着保温毯抱了出来。“新生儿因缺氧导致轻度呼吸窘迫,需要急送NICU,需要上呼吸支持。”“医生,孩子的情况严重吗?”“我已经说过了,是轻度呼吸窘迫。”"求求你们了,医生,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很快,转运团队送来了保温箱,宝宝被放了进去。透过圆形观察窗,杨益迦看到一个泛着青紫色的小脸正随着呼吸机的节奏微微起伏。护士推着保温箱奔向电梯。
过了几分钟,躺在产床上的玛妮也被推了出来。从签字时,她就开始流泪了。听到医生说“呼吸窘迫”这几个字时,她难过地抽泣起来。看到杨益迦,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悲恸,崩溃大哭起来,“你怎么才来?宝宝严重吗?都怪我!我为什么要给我爸妈打电话?我为什么要给他们打电话!没有他们,我就不活了吗?没有他们,我就不生孩子了吗?我害了我的宝宝!我对不起宝宝!我恨我自己!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你去给我找把刀,我要把我自己千刀万剐!”
"产妇不能哭!"护士按住玛妮颤抖的肩膀,提醒道,"情绪激动会引发腹部肌肉收缩,哭泣时腹压升高会让缝合线崩开,导致伤口修复延迟,甚至增加轻微出血风险?!"可对自己没能控制好情绪导致早产的悔恨和对宝宝满心的愧疚使玛妮实在抑制不住那喷涌而出的泪水。麻醉已消退,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腹部伤口火辣辣的灼烧感与心灵的巨大创伤一并交织着,每次呼吸都牵动着缝合线,仿佛有刀子在腹腔内被野蛮搅动。
杨益迦想找点纸帮妻子擦泪,翻出两个裤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只好用手拭着妻子被泪水浸湿的脸庞,“老婆,不怪你!你别太担心了,宝宝只是轻度呼吸窘迫,很快就会好的。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宝宝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情要尽可能舒畅一点儿,这样才有利于伤口恢复。”
“我能舒畅起来吗?让我怎么舒畅?”玛妮压抑地哀号着,从脸颊两侧奔涌而下的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头。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就面对吧!你和宝宝很快就会度过难关的,啊!”杨益迦俯身将自己的脸贴着妻子的脸。
“你别在这儿待着了,你快去看看宝宝,看看他怎么样了?”
杨益迦跟随护士到了NICU门口。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宝宝所在的保温箱。
“医生,我能不能进去看一下?”
“现在不行,宝宝需要稳定。”
“就一眼!就让我看一眼,拍张照片……要不然我老婆不放心,她在病房里一直哭。”
“那也不行,你现在只能隔着玻璃看。新生儿的视频和照片,后面会有护士拍了给你们看的。”
杨益迦只好隔着病房门的玻璃,远远地用手机拍了几张保温箱的照片,回到病房给妻子看。玛妮看了以后,哭得更厉害了。“医生,宝宝什么时候能出NICU,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宝宝?”“快的话,一两天、三四天,慢的话,要半个月左右。”这个时间,对于妈妈来说,实在是太久了,眼泪再一次冲垮了防线。每声抽泣都拉扯着缝合线,她弓成虾米的姿势,监护仪警报骤响。护士冲进来按住她肩膀,"别动!伤口渗血了!"护士转头对杨益迦说,“家属一定要安抚好产妇的情绪,千万不能再激动了!”
金币赶到了病房,宝宝的情况她已知晓了,从工作单位赶来医院的路上,杨益迦已经发微信告诉她了。只见她手里拎着一个大包,“我在外面的母婴店给你买了个待产包,东西很全,你和宝宝这几天需要用的都在里面了。”她帮妹妹掖了一下被角,“我给妈买了今天晚上的火车票,她连夜赶过来!”
一提起妈,玛妮的情绪又变得不可控了,“你别让她来了!我不想让她来!你把票给她退了!我这辈子不想再看见她!要不是因为她,我和宝宝不会到现在的境地!”
“你别再生气了!妈她也不是故意的!”
“怎么就不是故意的?她非要等我快死了才来!我永远都不会再指望她了!我就当我自己是个孤儿!医院里有照顾新生儿的护工,一天400块。等宝宝出来了,我雇个护工就行了,不用我降低姿态去求、不用欠人情!我用不着劳烦她的大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