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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第1页）

第二天一大早，玛妮要收拾东西回娘家。妈有些犹豫，一直坐在那儿不动。

“妈，你是又有啥顾虑呢？又怕我回去吃娘家的饭啊？”

“哪有？我是觉得你最好是等孕吐结束了，再走最好了。”

“你为啥会这么想？没看见他们怎么虐待我吗？我留这儿，天天跟他们吵架，对孩子不好，对我自己也不好啊！孕期保持好的心情很重要，我不应该找个稍微能让我心情愉悦一点儿的地方吗？你放心，等我妊娠反应一结束，我连夜赶回我自己那个小破家！绝不在你那儿多待一天的！要是真像你和我爸想的那样，发生了不好的情况，我也不会赖在娘家，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毕竟我有那么多愿意真心帮助我的朋友。”

母女俩打车回了村。一进屋，玛妮又闻到浓得刺鼻的樟脑粉的味道。她连忙退出门外，并把外面的屋门打开。

“妈，屋里那个樟脑粉的味道还是那么大，你快进去把那两扇窗户都打开，散散味儿。”

妈赶紧进屋，爬上炕去，将玛妮住的那一间的窗户开到最大。

屋外刮着风，风一次次地将门关上又吹开。玛妮找来一个木板凳，支着门，以防它再被关上。她上东边父母那个屋躺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爸遛弯儿回来了，指着大敞开的门问：“谁把门打开了？”

妈赶忙做了解释。玛妮听到动静了，也起身出来了。爸怒气冲天的，一脚将木板凳踢出去了几米远，板凳翻倒在地上。他又一脚把门蹬得关上。“有点儿味道怕什么？怀个孕就这么娇气了？咱们年初囤的面粉还剩三袋，一时半会儿吃不完，我怕怀了，专门放在中间这个屋。天气这么热，你把门打开，热空气进了屋，面粉很容易生虫子，到时候就不能吃了。你没见我专门把这屋的窗帘都拉上了，就是怕太阳晒进去，屋里温度一高，把面粉搞坏了。”

“樟脑粉的味道对身体不好，何况我现在还怀着孕，您不怕影响了胎儿发育吗？”玛妮问。

“就你能瞎讲究！村里往衣柜里放樟脑丸的人家很多，没听说哪个因此生病的，更没听说有孕妇因为这个流产的！”

“你整天抱着个手机看，你去查查樟脑丸对胎儿发育有什么危害。”

“你自己去查吧！我不想查！”

“我想打开门通风，散散屋里的味道，要是面粉坏了，我赔你！坏三袋，我赔三十袋！”

“你赔三万袋也不行！”爸梗着脖子，下颌线像拉开的弓弦，紧绷着。

“你那三袋面粉，比我肚子里的孩子都重要吗？比你的亲外孙都重要吗？”

“那还用说？面粉能吃，外孙又不能吃！”

“行！你厉害！你永远都是这个家的霸王！我今天也不想跟你吵了，因为吵到世界末日也不会有结果，这种胯下之辱我相信我用不着再忍很久了，等孕吐结束了，我走了，下次你们抬800台大轿也别想把我请回来了！”

“看把你美的，还800台大轿？一台都别指望！”

“这次回来，你们对我做的所有过分的行为，我没齿难忘！希望你们也别忘！”玛妮绝望地回到了东屋，绝望地侧躺在炕上，绝望地失神发着呆。过了一会儿，一股农药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孔，显然，那味道是被风从窗户吹进来的。她坐起来，透过窗户往外一看，爸正背着一个农药桶，穿梭在菜畦间喷洒农药，他左手规律地压动加压杆，右手握着喷杆来回扫射，农药化作扇形白雾飘洒进青菜的叶片间。玛妮赶忙把窗户关上。她大声地喊“爸”，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反正他没搭理她。她又大声地将妈喊进了屋。“让我爸别喷农药了，我这怀着孕呢，能吃喷农药的菜吗？药味那么浓，都飘进屋里来了！”

妈走出院子，走近爸。爸正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加压杆下压伴随着的"嗤—嗤—"的金属摩擦声，如同音乐的节律陶冶着他。妈大声对他喊：“玛妮让你别喷了！她不能吃喷农药的菜！”爸听见了，不过他根本不理睬，继续着他的动作，继续在菜畦间穿梭。妈无奈地在旁边站着看着，过了一会儿又去劝。“哎呀！差不多就行了，喷那么多够了！别再喷了！”“快喷完了，干脆全喷了吧！要不然剩桶里那点儿就浪费了！”“怕浪费，你喝了吧！”妈愠恚地说。直到把一桶农药都喷完了，爸才歇了手。

爸进了屋，衣服上沾染着的农药味释放了出来。玛妮的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怎么是这种父亲？为什么你就一点儿都不能为我考虑呢？非得给我吃喷了农药的菜？”“不喷农药的话，菜都被虫子吃了！我有啥办法！”

上午十一点多，玛妮如厕回来，看到妈正在准备午饭，她从一个瓮里拿出六七个灰褐色的东西，它们的表皮坑坑洼洼、皱皱缩缩的，像核桃一样布满皱纹，有长长短短的芽儿从里面蜿蜒出来，干瘪的形态显示里面的水分已经流失殆尽。

“妈，这是什么？”

“土豆，去年的土豆。”妈正在给那些土豆削皮。

“都这样了，不能吃了吧？这样的土豆，一点儿营养都没有了！发芽的土豆有毒！而且你看，里面的果肉都变黑了。哪还能吃啊？”

“凑合着吃吧！扔了怪可惜的！”

“去年的土豆，放到现在，都有十个月了，我不敢吃这样的土豆，我给您钱，您去买些好的土豆。”玛妮从钱包里翻出三百块，递给了妈。这时，爸刚好从院子里进来了。“你去小卖部买些土豆来！”妈抽出一张钱给了爸。“买啥土豆？家里的土豆还有不少呢！一时半会儿还吃不完呢！”“这种陈年土豆放得时间太久了，有毒，别再吃了！”玛妮说。“咋的，又要说孕妇不能吃发芽的土豆？老祖宗都吃了几千年了，你说不能吃？我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这样的土豆，要真的有毒，后面还会有你吗？不怪你婆婆说你，你就是毛病太多，整天这不行那不行的，人穷事儿多！”“我想吃个新鲜土豆，给你钱了，你去买就行了！干嘛非得啰嗦，埋汰我一顿？”“等吃完家里的再买吧！买了新的，这些一直放着，更吃不了了！”“行！我学到了，等你老了，瘫在穿上不能动了，我也给你吃这样的土豆，只给你吃这样的土豆！”“随便你，我又不只你这一个娃，你不管我，也总有人管我！”“喂！有你这样当爸的吗？我说个什么，你立马就否决了！做你的孩子，就不配吃个新土豆吗？非得让子女难受，你才好受是吧？你整天刷短视频，没刷到别人的爸是怎么对自己子女的吗？”“我就是不想顺着你！别人的爸好！那你喊别人‘爸’去！”“要是有人跟我换‘爸爸’，我立马就换！做你的女儿真的倒霉！”“我觉得做你的爸还倒霉呢！”“行！咱们的缘分止于这一生！下辈子我就是当牛做马、当狗当猪，也不想再跟你做一家人了！”

午饭时，玛妮发现所有的菜都盛在密胺餐盘里。“妈，家里不是有几个陶瓷碗碟吗？我不是说过了吗？这种密胺餐具对身体很不好，遇高温会释放有害物质、增加患癌风险。”

“前段时间用的那几个陶瓷碗盘，我早饭后刷碗时，一摞碗碟没抱稳，摔到地上，全打碎了。”妈说。

“这种密胺碗好，掉到地上多少次都打不碎，能用一辈子。所以我们把之前那些陶瓷碗都置换成了这种的。”爸说。

“可是这种材质对身体不好啊！”

“好不好谁知道啊！又不会立马死！你说对身体不好就不好了？”爸的嘴角固执地向下撇着，像两道刀痕。

“下午有空了去给我买几个陶瓷碗，我出钱！”玛妮说，她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

“想买你自己买去！村里那个小卖部又不卖碗！”爸的眉头似乎永远都打着结。

“你要是今天或者明天去县城的话，就先顺道给我买几个。我从网上买的话，得等两三天才能收到。”

“越是钱不多，就越是毛病多！”爸叨咕道。

饭后，爸发现堂屋的地上多了两桶花生油，问道：“怎么又买油了？我前些日子参加村里的活动领的那桶油不是还没吃完呢嘛！”“玛妮说那是转基因大豆油，对身体不好，就又新买了两桶。”“她的毛病可是比开天辟地那个盘古身上的汗毛都多！”“人家自己花钱跟网上买的！”爸这才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