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萸一想到将岚给她送药,莫名有些心虚。她算是骗了将岚,并未说明是娱报的记者。若是报纸发行,将岚的隐私被端上台面,造成了困扰该如何是好?
喜喜见她不语,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叫:“章鱼烧,你不会心软了吧?我们是娱报,就是靠出卖八卦为生。我们现在可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佩祁人如其名,是个圆圆的胖子。他叹了口气:“若我们像《江湖日报》那样,是个大报刊,便有选择权了。”
章萸默默听着他们讨论,半晌后,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别再多想。我今夜争取把配图画完,待明日飞鸽传书,寄到社里,我们争取做爆料头筹。”喜喜拍了拍二人的肩头,让他俩先回去歇息。
离开屋子,章萸面露犹豫。佩祁一摸圆圆的脸,仿佛看透她的心事:“小鱼,你是不是——不想让喜喜把稿子寄回报社?”
章萸点点头:“将二小姐是个好人,我不想……”她耷拉下头,“不想让她遭人议论。”
“可是上次我们曝光了翠缕教和风渺堂一事……”
“上次不同!风渺堂的大弟子风申是品行不端之人,我们曝光那件事,是让江湖人看着,风渺堂出了个人渣!”
佩祁:“小鱼,不是那么容易的。报社要糊口,我们这种小报刊,若没有劲爆的消息,谁还会购买?世道如此,大家都争一个噱头。想当初,我们并不是做娱报的。”
她听出佩祁语调里浓浓的失落,因为《江湖娱报》最初,名为《江湖女报》。
二人口中之事,是让报社大爆的事——风渺堂大弟子风申,本已有未婚妻。却私下哄骗翠缕教女掌门,玩弄感情,在掌门有身孕后,私自抛弃。甚至反咬一口,称被掌门所勾引。可江湖舆论皆偏向风渺,章萸愤怒不已,首当其冲掌门发声。文笔犀利,抨击男男相护,一时让娱报大爆特爆。
给翠缕教掌门发声,和风渺堂结下了梁子。风申甚至自尽,对外宣称是舆论所逼。女掌门一气之下,冲到风渺堂,将风申打伤。因此江湖上的报刊纷纷排挤女报,甚至嘲讽是曝光隐私才火了一把。
章萸因报道此事,名誉尽失。女报开始变得窘迫,被行业内隐形孤立,导致无稿可供,大家节衣缩食过了大半年。
“我就是个坏记者。”章萸黯然道。个人被行业打压,报社被行业排挤。江湖几家新闻还发布了行业公示,指责章萸及其报社恶意引导舆论,引发不良反响。
“可是为什么,他们的报道是‘女掌门怀孕被弃’、‘有孕女掌门动手伤人’?”章萸背出烂熟于心的标题,“明明是‘风渺堂男弟子始乱终弃’,这才是真相。可为什么,会被忽视呢?”
“因为有时候,语言也是一种权力。”日暮余晖,笼罩着佩祁庞大的身子,却无端变得渺小起来。
一轮红日,将天边渲染得极为恢弘,自然之气浩然,却让两个新闻人身影萧瑟。
“佩祁,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半晌,章萸才开口。佩祁没有回答,身影却在红光中微微一动。
“根据公式,鸡兔同笼直线距离最短……”佩祁奋笔疾书,最终锁定了极远处的一株高树:“就是它!”
章萸疑惑道:“你确定?”
“放心吧,我小学数学考过一百分。先生都夸我是数学天才呢,这鸽子一定会经过此树。你只要在树上击中它,其他的交给我!”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章萸凭借灵活的逃跑功夫,轻而易举地爬上树,拿着自制弹弓,就等着喜喜放出飞鸽,一击而中。
章萸等了一夜。待次日清晨,佩祁声如洪钟:“喜喜,你画好了啊?!”便立刻惊醒,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喜喜揉了揉耳朵:“佩祁,大早上的你吃炸药了?”
佩祁屁颠屁颠地跑去拿鸽子:“我帮你,喜喜大人。”喜喜不禁打趣:“怎么,你是想多拿奖金?放心吧,主编一定会重重赏我们的!”她将稿子绑好在信鸽上,拍了拍鸽子:“飞翔吧,我的奖金!”
佩祁立马拉着喜喜就跑,章萸远远望见,满头黑线:“这就是办法?”不管了,先打鸽子。
章萸在树上不好活动,便决心一博。反正死就死吧,能拦住稿子就行。于是腾空跳跃,瞄准鸽子一击!鸽子尖叫着落下,她脚底一空,亦不受控制地跌落。
章萸早知会这样,因此紧闭双眼,心道:“老天爷,别让我摔得太惨。”
可“扑”一声响起,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轻柔的衣裳擦过脸颊,章萸落入了一个结实却冰冷的怀抱——
章萸抬起头,正好撞上将省幽深的目光。她欲哭无泪:不是说好了,江湖再见就是路人的吗?
一个愁容满面,一个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