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而温暖的气氛所笼罩。松明火把噼啪作响,跳动的光芒驱散了洞穴深处的阴暗,也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清晰而生动。
孟清辞坐在水潭边,就着清澈的泉水,仔细梳理着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没有胭脂水粉,没有菱花镜,她只是用手指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形成一个简单而利落的发髻。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甚至带着些许破损的护士服,便是她此生唯一的嫁衣。她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脸颊因为激动和羞涩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何彦书在一旁,由那名胳膊受伤的老兵帮忙,仔细整理着军容。他用力擦亮胸前的铜扣,抚平衣领的褶皱,尽管军装上依旧带着无法完全洗净的战火痕迹,但他挺拔的身姿和此刻肃穆的神情,却比任何华服都更能彰显一个男人的担当。
没有司仪,没有礼乐。所有的队员,只要还能动的,都自发地围拢过来,在溶洞中央清理出的那片空地上,站成了一个松散的圆圈。他们之中,有的拄着树枝,有的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祝福和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这是他们的团长和护士的婚礼,是在这血与火的炼狱中,开出的最纯洁、最坚韧的花。
老兵清了清嗓子,他识字不多,但此刻却自愿充当了司仪。他看了看何彦书,又看了看孟清辞,声音洪亮而带着一丝颤抖:
“今日,天为媒,地为证,咱们这些生死弟兄为宾朋!何彦书,孟清辞,二人于战火中相识相知,情比金坚,今日愿结为夫妻!诸位弟兄,可都愿意做个见证?”
“愿意!”众人异口同声,声音在溶洞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何彦书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面向孟清辞。他的目光深邃,如同窗外沉静的夜空,里面翻涌着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情与郑重。
“清辞,”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带着千钧的重量,“我何彦书,一介武夫,身无长物,唯有此心,赤诚一片。今日娶你为妻,不敢言富贵荣华,只愿以手中之枪,护你此生周全;以此身血肉,为你遮风挡雨。山河为证,日月可鉴,此生绝不负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军人最朴素的承诺,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动人心魄。孟清辞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她努力不让它落下,向前一步,迎上他的目光。
“彦书,”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同样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孟清辞,愿嫁你为妻。不求同生,但求共担。无论前路是枪林弹雨,还是荆棘遍布,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此生此世,生死相随,永不相负!”
两人的誓言,在溶洞内回荡,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不少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老兵激动地高喊,“夫妻对拜!”
何彦书与孟清辞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羞涩,有幸福,更有一种跨越了生死、将彼此命运紧紧相连的决然。他们面向彼此,深深地、郑重地弯下腰,行下了这乱世中最庄严的一礼。
礼成!
没有鞭炮,没有喧闹,但溶洞内却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着的、却充满真诚祝福的掌声和低低的叫好声。
“恭喜团长!恭喜孟护士!”
“祝团长和嫂子白头偕老!”
“一定要好好的!”
祝福声此起彼伏,驱散了多日来笼罩在队伍上空的阴霾。
接下来,便是“合卺”之礼。没有酒杯,两名士兵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钢盔从水潭里舀来了清冽的泉水,递到新人面前。
何彦书和孟清辞各自端起盛满清水的钢盔,手臂缓缓交错。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紧紧缠绕,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无需多言。
前世的合卺毒酒,是刻骨铭心的痛与悔。今生的合卺清泉,是历经磨难后的甘甜与新生。他们刻意避开了“酒”,以水代之,完成了这个象征夫妻一体、甘苦与共的仪式。
将清冽的泉水一饮而尽,那冰凉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一直暖到了心底最深处。
婚礼的仪式简单到极致,却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仪式结束后,队员们将省下来的、最好的一点食物——几块烤热的杂粮饼子,一小捧野果,甚至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小块用油纸包着、一直舍不得吃的冰糖,都拿了出来,算作是“喜宴”。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这简陋却情意深重的食物,说着祝福的话,气氛温馨而感人。
何彦书和孟清辞被众人推到了溶洞内一处相对僻静、用几块兽皮(之前猎到的)和干净干草铺就的“新房”。这里,是队员们能为他们营造的、最像“家”的地方了。
坐在柔软的干草上,听着不远处队员们刻意压低的笑语声,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温热气息,孟清辞的心被一种巨大而安宁的幸福充斥着。她轻轻靠在何彦书的肩膀上,低声道:“像是在做梦一样。”
何彦书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
“不是梦。”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清辞,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何彦书的妻子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被火光映照得柔和的侧脸,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悸动。他缓缓低下头,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如同蝶翼般,落在她的额间。
这个吻,不带情欲,只有无尽的怜惜、承诺与感恩。
孟清辞闭上眼睛,感受着额间那温热而干燥的触感,一滴幸福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眼角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