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凛利,美人红衣。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雍州之境,被荒服之外,东不越河,西逾黑水。有泾水、洛水贯穿其中,洛水出洛西山,东北注河,入成皋之西。
张新杰站在洛河渡口,深夜的寒风烈烈地刮着他俊秀染血的脸蛋。响水击岸的涛声不绝于耳,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那双一贯温润沉静的眸子笼上一丝忧郁,正牢牢锁在中天圆月之上。
冒着黑烟的山河社稷图就悬浮在他面前的洛水河上,褐金与炼红仙光往复盘旋,如同禁锢的锁链一般死死压制着其中的魔物。
背后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张新杰回身快步走回洛水岸的树林,话音未落术法先至,温柔而不乏强势地作用在遍体鳞伤的韩文清身上。
失了大漠孤烟的韩文清战力难免受到影响。二人从南方一路追击混沌到这荒原大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彻底关押在山河社稷图的幻境当中。
他的腹部不慎教混沌破开一个血洞,宽厚的脊背上更因要护着不善战的张新杰而满是纵横交错的血痕。好在麒麟的体质特殊,只要不死,即便伤重亦可靠自愈复原。就是现下瞧着这些狰狞的疤,实在是触目惊心。
“我没事。”不忍见文曲为自己颦眉心痛,靠坐在树下的韩文清动了动他干裂的唇。
隐在袖袍间的手传来阵阵刺痛,回神过来的张新杰松开死攥的拳,到底在韩文清的面前蹲下身,倾了全身的重量将额头抵上他的肩膀:“等你好一点,我们就回九天找禄存。”
“好”韩文清低声应着,轻柔地用粗粝的指腹抹去他脸上刺眼的血痕。他十几日来从未合过眼,终是挨不住疲累,阖起沉重的眼帘昏睡过去。
清幽的月光照拂在二人身上,树影斜移逐渐漫上冷波潋滟的洛水。静夜水响,一如荆州河岸潺潺。
黄少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孔明灯,昏黄的烛火给他那冷傲乖戾的脸蛋添了些许柔和,更映出他眼底的深情与虔诚来。
纸灯笼下拴着一根用红线串起的纸笺,上写“喻文州”三字,笔迹歪歪扭扭力道却是惊人,几乎每下一笔都划破了纸面。
“其实以前文州在飞花梦境教过我他的名字怎么写。”黄少天说着惨淡一笑,放飞灯笼之后转身对着陪着他过来的叶修和苏沐橙轻声道:“只是那会儿我没有耐心,也不肯好好学。以为用不到。”
叶修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从另一个方向浮上天空的孔明灯,那小巧的飞灯形单影只,在这漫天熹微的橙光里格外突兀。可这一盏灯落进他沉寂的眼内,却是难得教他多了三分柔和。
苏沐橙见叶修迟迟不语,便自己安慰起情绪低落的黄少天,柔声开口道:“冥道昏黑,只愿他一路平顺,早日得见归途。”
叶修猛然回过神来,一巴掌拍上黄少天的肩膀,提议道:“难得带你下山,今日中秋月圆花好,咱们喝酒去。一杯酒解千杯愁,喝醉了就好受了。走吧!”
黄少天被他半推半就地带进拥挤的人潮,三人很快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当中。
仅靠一只冥烛照亮的地府上空也有一轮似虚非实的明月。
叶秋负手立在忘川河畔,默默注视着被自己放飞的那盏明灯,忽觉胸口滞闷,下意识握拳抵上惨无血色的唇瓣轻咳了几声。
灵感微动,叶秋背对着那团炽亮的光火没有回头,只轻轻用手拭去咳出的血丝,淡然问了一句:“这下你可满意了?”
“多谢。”
光火里似乎有人影在动,那光太过刺目,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这一句温和轻快的声音悠悠震荡出来,仅凭想象便可知那人定然笑意吟吟。
“冥道封不了太久了。若是被三破觉出我的伤势,那下一个要遭殃的,定然是我。”说此话时的叶秋依旧神色冷然,威势凌人。
“无妨。那孩子也该回来了。有了他,我们便无需再担心。”
叶秋冰封的神情略有松动,他转过身直视那团灼眼的光,“你为何不早说那半数魂魄藏在玉铎里?”
“我做玉铎的时候都快不行了,我怎么说?给你托梦吗?冥君做梦?”
“……不做。”
“那不就是了。从九州一点一点把那一半找回来耗了我太多心神。我已然望不到那么远的将来。”光火一声叹息罢,忽然又重新振作,雀跃道:“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意味着我们所预见的结局已然偏移了既定的轨道,它在因为那孩子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吗?”
明灼的光似乎暗了一瞬,里面的人顿了下,轻声道:“我回不去了。”
叶秋抿了抿唇,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好半晌才开口低声道:“你活着……对于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