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秋,那是什么?
灯。
嗨呀我知道,可今天不是七夕吗?他们又为什么要把灯送到天上?
傻文州,那是为逝去的人引路的灯啊。生者过节,亡者归途。三生路上漆黑一片,总得有人为他们点上这一盏灯,好照亮他们轮回的路。
那,将来我死了,你也会点上一盏灯吗?
会的。我会为你放上一盏大大的孔明灯,让你远隔千里万里,都能看见它。
但小文州你总会长大,会去到没有我的地方。若你将来身陷囹圄,无法看清前路的话,不妨就勇敢点,去成为那盏灯,光明炽热,拂去四方阴霾。
即便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心爱的人,化作那盏“灯”。
玎——玲——
坠在喻文州腰间的玉铎忽而鸣响,灵台间一点暖意滴落散至四肢百骸,刹那间白光炽盛犹如旭日东升,自喻文州身上迸发出万丈金芒,光风流传,灵气飞旋,竟是生生将他从穷奇的背上托起漂浮上了半空。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众人皆被这刺目的光明所吞噬,神情茫然惊惧,动作凝滞于原地,时光流逝戛然而止。
眼前是双鱼衔尾的黑白太极,澄明天幕被一分为二,烈日与凉月分立两侧各成一阴阳双鱼的眼,周遭万里光河灿烂,四时轮转,斗转星移。
喻文州的魂魄就浮动在这万计的星辰之间,隐约泛起一点滢蓝之色,星辉明灭闪烁,似是心脏鲜活的跃动。
被强行拖进玉铎空间的喻文州渐起茫然,但心中又隐约有了几分猜测。如果他想的没错,此处,怕是极可能有三破的封印之法。
苏沐秋留给他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封交给禄存星君的遗书,另外一个便是这佛手玉铎。
只是……这玉铎分明被叶修碰过,怎的他没发现这玉铎之内暗藏玄机?
喻文州正奇怪,心绪辗转间星辰易位,大气狷狂的笔体以金色字迹霎时撰写于整个苍穹。
“叶修吾爱,时隔千年,相思成疾。再见时,你我恐已阴阳两隔。我自逐鹿以来,元气大伤,力有不逮,后助禹君治水,伤及根本,时日无多。但唯有一事,我倾尽所有仍无法安心赴死。洪荒后生天地浊息,名曰三破,无身无魂,无根无本,实为三界之极恶。我本于逐鹿战前将其封印于青丘,不料三破狡诈阴猾,裂其分身逃过一劫。后穷奇癫狂失性,我将其分身封印于苍山地宫。经数年,七星归位,事出差错,三破不能被彻底诛灭,恐伤及小友。事已至此,唯有净化,方能圆满。可恨我灯枯油尽之躯,不敢妄想雨霖铃。未尽之责,尽交由文州所代,盼吾妻多多庇护,携以登仙。”
“既提文州,便在此予你净化之法。望冥河之岸,纯黑无际。心若有光,魂灯长明。好雨知冷暖,枯象尽逢生。愿君当百岁,长安乐无忧。”
“呵,龙神应博爱,我却狂而夺神独宠。遭此诸般恶果,沐秋心甘情愿。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轰隆!!!
仿佛苍天震怒般,引天雷骤然撕裂玉铎空间,光影飞逝,玉玲脆响忽而沉浑如山寺洪钟,悠远飘渺,铺天盖地。声波亦如水波,每奏一次便以喻文州为中心向外激荡出一圈涟漪光环,呼唤云雨,长风徐来。
再睁眼时喻文州的神识已然回归现世,他的身上依然散发着不可直视的白光,身边却是多了一个人。
即便被这光灼得浑身剧痛,肌肤焦黑,黄少天仍是咬牙强忍着紧抱住他,一遍一遍坚持不懈地呼唤着他的名。
“少天?”
见他终于醒来,黄少天这才心下一松,手臂脱力,险些从天坠落。
喻文州及时揽住了他的腰,轻拥他入了怀抱。
而今的喻文州柔光镀面,满目慈悲。光风掠起他散碎的额发,露出他浮云抱莲的光洁额头以及煌煌润泽的星眸。
“为你,我愿成为那盏灯,下一场引路的雨。”
他的语声宁和飘渺,恍若经堂佛偈。
青铜鬼门自荆州城外的原野上大敞洞开,喻文州却再不似先前那般虚弱。他扬手,泛着微光的雨露如若陨星轰然砸下,天地间雨雾濛濛,星光奔流。长风吹尽那怨气十足的黑雾,柔和地抚过那些面目狰狞苦痛的鬼。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星河路。但知前世多晦暗,执灯长明忘川途。
“红尘步步皆苦,执念妄念,阴阳两隔。既望冥河,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不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