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近日里用功过度的缘故,卯起酉归的喻文州终是耐不住黄少天“苦口婆心”地左劝右劝,早早地便睡下了。
榻边的烛光渐弱,还不等兰膏燃尽,那个本应睡熟的人又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昏暗之下,一双森冷锐利的黄金瞳格外醒目。
“我说,这么做不会对文州有什么影响吧?要是伤到他我可不会饶了你。”
夜阑人静,湛空月明。狠心把楚云秀从被窝里挖出来的黄少天脚步匆忙地穿过庭院竹桥,嘴上却说得毫不客气。
素面朝天的楚云秀只披了一件轻薄的外衫,亦步亦趋地跟着黄少天往前走,闻言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道:“放心吧,我检查过文州的第二道封印,松动脆弱已是撑不了多久了。梼杌那一战对他的伤害很大,这个时候想要把你的魂魄从他身上牵引出来再简单不过,只要你不离开文州身边,他是绝不会有事的。”
黄少天点点头似是安了心,耳边闻见玎玲繁促的脆响也只是兴致缺缺地侧头瞥了一眼远处缀满金铃红绳的祭灵树,很快便一言不发地坐到溪边空地上愣神去了。
奇怪。
黄少天他好像并不开心。难得三更半夜里跑出来,竟是要求她做借物移魂这样的一件麻烦事。
楚云秀掏出事先从宝阁拿出来的檀木盒子,一边取出里面的泥巴捏起小人的形状,一边又耐不住好奇关心道:“所以,到底是怎么了?你之前在文州身子里待得不是很好吗……移魂此法虽然可行,可这泥巴到底是死物,滋养不了你的魂魄,还是会耗损你的魂力的。”
“我知道。”
也不知是否是文州容貌的关系,不笑不闹的黄少天意外多了几分稳重。那双惹眼的金色眸子低垂着,视线落进溪水倒影中去,极为专注地在用目光描摹水中人的轮廓。
“我只是,不想再单纯地看着他了。”
那样拼尽全力修行的文州。
那个脸色惨白也要坚持运转完七个周天的文州。
那个疲惫不堪昏倒在房间里的文州。
那个固执地,根本不肯好好听我说话的混账喻文州!
内心翻腾的黄少天气得直想笑,可脸上的表情却难过得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那个混蛋总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心里说得明明白白的。区区一个人类,还敢不自量力说什么保护我……脑子累傻了吗这个蠢货。”
“我堂堂四凶之首的穷奇,我……”
黄少天的话音一哽,用胳膊蒙住眼睛破罐子破摔地往后一躺。
“我怎么会害得他连转世投胎都没有了呢。”
“你说什么?”楚云秀猛地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喻文州什么都没有说过。
可飞花梦境并非只连着黄少天一人的梦。
该要他用什么心情眼睁睁地看着文州在冥界遭受的那些苦而无动于衷?
又要他用什么心情,去消化叶秋冷冰冰的一句“永无轮回”?
蜷作一团几近崩溃的黄少天隔着厚重的衣裳捂上喻文州的心脏,痛至盛极,便如万箭刺穿千疮百孔。他在地上撒泼一样的打着滚,这样的疼痛竟胜过七星大阵的捆筋锁脉,他受不了,也无力承受。
他终是像孩子一样无助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