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鹤点点头,她们平常都做忍者装扮,这原本也是她们的身份,又便于外出执行任务,偏偏这会儿要学着普通女子,尤其是游女歌妓的打扮,从各方面来说都确实有些不太好上手。我拈起一个发钗端详,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毕竟我平常也都是由嘉泽乐帮忙梳头的。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该带上她。
静谧中,落目于我的几道视线越来越难以忽略,我抬头看向围坐在身边的三位女士,她们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咦?”我看看她们三个,又垂眸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并无不妥,只弯弯眼睛:“怎么了?”
“啊!”须磨惊喜地拍手,表情由阴转晴,她热情地牵住我的双手,“朝和小姐!可以请你帮我们试一下妆吗?”
槙於表情一变:“等等须磨,你这样太失礼了!”
本应该代表最终立场的雏鹤女士一时间没有回答,那双引人出神的紫色眼眸眨了眨。
我——
我其实是很擅长拒绝他人的。每当面对不情愿或是不合理的要求时,往往都会果断拒绝,并且不留任何余地。
对。
但是……
须磨紧紧握着我的双手,纯蓝的眼波明媚而水润,我注视她的时候就会忘记自己未出口的语句,满心只希望自己能够不让她失望。
再说,帮忙试一下妆又能算什么呢?能够帮上忙才是最好的!
于是。没能拒绝三位美丽可人的女士亲切地为我解开和服更衣的动作,接下来重新梳头、化妆也就如流水般顺理成章。
这是一件以青碧色为主体的和服,以绞染的方式在振袖与裙裾染出石竹色的樱花与吉祥纹,桦色的腰带是点睛之笔,以金枝霎时衬托出整体的鲜亮。
完整穿戴好后,我下意识随着逐渐收紧的腰带挺直脊背保持正坐,然而厚重的衣裳层层叠叠,叫我无论如何都有种难以活动自如的束缚。美丽的代价尤其体现在转身时,总要一手搂住裙摆一手撑住地面。
雏鹤为我梳发。不知不觉,比起刚来日本时,我的头发已经养长许多,微卷的发尾已经逐渐变成弧度不甚明显的波纹。雏鹤没有帮我梳特别复杂的发型,比起在自己头上盘发髻,在别人——我的头上,似乎要容易得多,她的动作简洁快速,我还没能理清这一缕头发会被梳进何处,她已经为我完整地盘起发髻。
“也算是胜山髻吧。”用木梳梳过垂落的鬓角,雏鹤对着镜子里的我露齿一笑,从妆匣内取出发簪插在发髻上。以金饰和同样青碧色的花簪为主,步摇垂落下的珠链正随着雏鹤的动作微微晃动。
只是试装,她没有刻意模仿游女们将我的面部敷白,只在眼尾用朱砂勾勒出一道上扬的眼线。
“超好看!”须磨立刻热情地夸奖道。
我正想说些什么,推门却被轻声敲响。
“朝和。”
杏寿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雏鹤三人对视几眼,我眼睁睁瞧着她们偷笑着一起退了出去。
“请进去吧,炎柱大人。”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闻言,我大吃一惊。立刻转头回去,背对着门。
推门拉开的声音在此刻毫无遮掩,显得格外明显。
我能从镜子中看到炼狱杏寿郎走进屋内的身影。
出院后他习惯穿回鬼杀队的队服,照例披着属于炎柱的羽织,象征正义的挺拔身形逐渐走近,莫名的情绪却萦绕我的心头,叫我始终想要避开——避开什么?至少避开他的视线!我确实见到镜中的自己,是从未有过的装扮,但我不知这副样貌在他看来又是如何——“朝和。”他并没有作出旁的反应,只是轻声叫着我的名字,可当这二字的发音从他喉间发出,连带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的颤音也紧缀着飞了出来。
炼狱杏寿郎最终止步在我身边、轻轻跪坐。他一手撑在我身侧,倾身向我逼近,我试图仰后去躲,然而这周身的装扮与繁复的发型却让我的脖颈深感有心无力,只能侧过头。本是避无可避的死局,我总要被他发现。万幸我眼尖地发现原本躲藏在发饰之间的金色桧扇,薄薄的扇面张开后阻挡不了什么,却能掩盖此刻在我脸颊上升腾的热意。
奇怪,真奇怪,我本不该感到不安,又或者这种情绪并非名为不安。难道我不曾和炼狱杏寿郎近身相处过?可偏偏今时今日,此刻的现在,他伸手抵住桧扇时,我已然清晰地感受到源自他身体中的那股热量。这会儿我真觉得自己正身处花街之中,等待着他来拯救我离开这危险的浓夜。
便是不去看,我也可以清楚地猜到他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会是怎样的温柔。原本线条锋利的眼睛此刻因注视我而微眯,高昂的眉毛压下,“朝和。”他反复唤着我的名字,让我在听见这熟悉的发音时心头微颤。要怎么形容,在我们这段关系的拉扯中,他总显得游刃有余,我便落了下风了。
桧扇被他握着我的手收起时,我听见自己胸腔中正活跃的那股热源是如何鼓动,那声音大得不能分辨。
他凑得很近。
近到我们可以交换呼吸。
炼狱杏寿郎没有说话,维持在我们之间勉强平衡的静默随着他伸手捏起我的下巴而沸腾。我顺应他的力气鼓起勇气、摒弃羞涩,抬眼去望他,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脸上的红晕烧得愈发热烈。我们清楚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而那赤金色的火焰与千岁绿的深湖都并不平静。
这样的时刻既漫长,又无比短暂。
“非常美丽。”他低声赞叹。
当我想再次躲避时,尝到他一触即分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