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意识到这一切之前,他已经复刻出与父亲同样的路线。
很多时候他总以为她还是个孩子,天真、简单、单纯,好懂到他能一眼看穿,他以为这份感情形如仰慕,必不会长久,那么他只要藏好自己内心蓬勃的喜悦,就能重新塑造出无事发生的平静。但是他错了。他的迁就正是内心渴望的象征,一切走向始料未及的方向,他们越走越近,近到终于不能再用虚假的平静遮掩过去。
他的躲避并不磊落,甚至有违一贯的作风,尤其在他已经掌握自己内心颤动的证据后,这些行径更加拙劣起来。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可如若不然,实在找不到任何方法去回应,他不能接受,又无法拒绝。他不会恐惧,并非生来就不会,他自然信任自己的能力,也对未来抱有赤忱的憧憬,但是未知依然化成浓重的阴云笼罩住所有。
炼狱杏寿郎下意识想接过那个御守,但他思维中清晰传递出一条意识制止这个动作:他已经拥有一个了。伸手摸向腰带上挂御守的位置,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地方正坦然地系着一个相同的御守。触碰到的皮肤如被烈火灼痛。
这世间自然存在热衷冒险的人,他们踩在悬崖之间的细绳上时心脏由内向外鼓出的血液都是疯狂。可炼狱杏寿郎并非这类物种,即使他知道自己此刻正站在这根摇摇欲坠的细绳之上,内心坚定的守护之道也绝不会允许他抛却理智换一息的放纵。
炎柱的身份注定他兼具警惕与保守,他必须倍加小心,要消灭危险,但豁出命去为的绝非刺激而是守护。敏感与体贴是用来照顾他人的最佳必备,于是被舍弃的就是自我的追求。
他想要的是太平的人间,从此不再有鬼,人们自由地行走在黑夜中,他会按着自己心之所向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当然是他的理想,能用性命做赌,在所不辞。于是除此之外,一切都不能被提到更前。
因为太轻而易举做出的承诺配不上朝和那么真挚的感情,倘若做不到,炼狱杏寿郎更宁愿一切不曾发生。于是千年来不曾散去的黑夜成了一种病变的癌,炼狱杏寿郎不去触碰,他想,或许是因为不敢。
只要这未来的一天中太阳并未成功升起,那他就会永远保持缄默。
将她追寻的答案深深咽下。
炼狱杏寿郎久久地看着有栖川朝和,直到危险降临。
要不要回去呢?
糟糕的休息带来的后遗症在此刻凸显了。我感到头疼欲裂,大脑里能够思考的部分被一分为二,化身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一个声音嘈杂地不断重复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另一个声音则用一种奇异的哀怨的哭腔絮絮叨叨着恐惧。语速太快,我当然一个音节都没能听清。但是这没能缓解我的头疼,反而加剧了内心的烦躁。
是真的烦躁。
嘉泽乐在副驾驶上保养枪支的动作落在我眼中都惹眼起来,我恨不得一把抢过亲自处理。肖恩不在车上,他自有他的任务。
汽车收音机正播放着一首婉转的纯音乐,轻缓的音调,节拍落在任何一个我的心脏想不到的地方。不对!是我的心脏跳得太快了——我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让这份焦躁缓和下来——当然失败了!随着深呼吸而加重的呼吸声正向全世界彰显我的不安定,我按下关闭按钮的动作利落得引来嘉泽乐的警惕。
我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去想什么无限列车、什么鬼、什么炎柱、炼狱杏寿郎、金红色的头发、赤金的眼瞳……
可很显然,我用来控制自己理智的能力随着列车的驶远一起离开了我的身体。
我必须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我已经将一切准备完善,以安抚那颗躁动的心。
天当然已经黑了,星辰带来的光明微乎其微,将这个夜晚搅得更混乱。无限列车的再次启用为火车沿线重新带来人气,纵使这唯一的班次仅仅经过几个站点。小福和婆婆早早地收拾完毕回去了,车站内寥落的灯光投射下昏黄。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花白的飞蛾,正一下一下撞击着灯泡,肉躯触碰玻璃轻轻磕出一声闷响,转而在地面上化作一连串黑影遮挡了光线。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然而撞灯,亦是徒劳。这种光亮没有热度,也无法使之驻足。
本该在车站的固定电话前等待的肖恩突然跑出。我下意识看向手表,已经到了无限列车应该驶进第一个停靠站的时间。
不对,不对!
肖恩神情不复以往的冷静,他快跑过来拉开车门,带有焦急的声音跟着一同撞进车厢:“小姐,站点那边等待的人说无限列车没有准时进站。”
我死死盯着他开合的嘴唇。却觉得从中跳出的每一个音节都那么陌生。
“无限列车可能出事了。”
什么?
脑海中的二重奏叠合成同一个声部,嘈杂的语音很快混合形成一声尖啸,彻底撕破我的理智。
“肖恩。上车。”
我辨认了很久才分清楚自己说的内容,这显然已经彻底脱离我的控制,而交由身体的本能来掌舵。我不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随着夜风飘出躯壳,升腾到半空,远远地望着那条蜿蜒的铁轨。它一直通向我看不到的尽头——我要抵达的尽头。
“我们沿着铁轨开车去追,一直到看见无限列车为止。”
加速的油门将灵魂重新拴进身体,一股失重感后紧紧衔着庞大的沉重。我被压得喘不过气,萎靡地缩在后座。
今夜蝉鸣也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