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小屋的日子,流淌得缓慢而宁静。
弦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她不需要视觉,便能精准地感知到屋内每一件物品的位置——
陶壶在火塘上轻微的滋滋声,不同木质家具吸收水分后细微的膨胀差异,甚至阳光在一天中于地板上移动的光斑所带来的温度变化,都构成了她脑海中清晰的地图。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后那片小小的药圃里。
守墓人种植了一些具有安神或疗愈效果的草药,弦能通过触摸叶片的纹理、嗅闻根茎的气味,以及感受它们生长时散发的微弱生命频率,来辨别它们的状态,并帮忙照料。
原行和迟旅则显得更为沉寂。
他们似乎需要时间来消化过往的一切。
原行常常独自坐在溪边,望着水面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某种复杂的节奏,像是在演算着什么。
迟旅则花了很多时间睡觉,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缺失的睡眠一次性补回来,偶尔醒来,会帮着守墓人劈些木柴,动作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珍惜。
小雅是最后一个恢复过来的。
醒来后,她变得有些惊弓之鸟,任何稍大的声响都会让她瑟缩一下。
她总是下意识地靠近迟旅和原行,仿佛他们身边才有安全感。
她不太敢和弦说话,或许是因为弦那没有焦距的眼睛让她感到不安,又或许是她本能地觉得,这个安静的盲女能“看穿”她内心的脆弱。
这天的午后,阳光正好。
迟旅坐在门廊下,看着原行依旧在溪边“发呆”,小雅则在屋内擦拭着本就一尘不染的桌子。
弦坐在药圃旁的一块青石上,手中捻着一片薄荷叶,似乎在感受它的清凉。
一片祥和。
然而,弦捻着叶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听到了一种不协调的“声音”。
那不是物理上的声响,而是一种情绪的“音轨”。源自屋内的小雅。
那音轨本该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茫然,如同缓慢流淌的溪水。
但此刻,在那溪流之下,却隐藏着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杂音——
那是一种被压抑的、近乎偏执的恐慌,仿佛冰层下的暗流,随时可能冲破平静的表面。
这感觉,弦并不陌生。
在“欺诈游轮”上,她曾“听”到过那些即将被当成“燃料”的参与者,在绝望爆发前,内心深处便会响起类似的前奏。
小雅……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正在平复,反而像是在滑向某个危险的边缘。
弦微微蹙眉,但没有声张。
她只是更加留意起小雅周围的一切“声音”——
她略显急促的心跳,她擦拭桌子时因为用力过度而导致的微小振动,甚至她看向迟旅和原行背影时,那目光中掺杂的、过于强烈的依赖所散发出的特殊频率。
这一切,都印证了她的感知。
傍晚,守墓人准备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席间,小雅突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急切,看向守墓人:
“老先生,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去您说的那些新世界?”
守墓人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温和地回答:
“不必着急,孩子。当你们内心做好准备时,自然就能找到方向。”
“可是我准备好了!”小雅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颤抖,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这里……这里太安静了,我害怕!”
迟旅放下碗,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小雅,这里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