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缘一站在院子里,望着庭院里那棵被风拂动的柿子树。
“看什么呢?”一道清脆的女孩声音从身后传来。
缘一回头,看到小诗手里攥着半块米糕,糯米粒沾在唇角,像沾了点春光。
“给你,刚刚出锅的,小心别烫着。”她把米糕递过来,指尖蹭过他的掌心,暖乎乎的。
缘一咬了口米糕,清甜漫开时,听见她又说:″看看缘一长得壮壮高高的,一点儿也不像小时候的样子。
缘一吃完回到屋内坐在桌前桌角放着个布偶,是小诗去年给他缝的,针脚依旧歪歪扭扭。
他想起白日里听到阿香婆婆的话——村子内的佐藤君托人来说,想请阿香婆婆去小诗家提亲。
“缘一在想什么?”拉门被轻轻拉开,小诗端着碗热汤进来,鬓角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微乱。
她把汤碗放在他面前,瓷碗与桌面相碰的轻响,像敲在缘一的心尖上。
“刚才听见佐藤家的婶子在巷口说话,”她搅着汤里的葱花,声音低了些,“我跟阿香婆婆说了,我不嫁人的。”
缘一猛地抬头,撞进她清澈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比八年前清晰了太多。
他想问为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看着她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汤是味增汤,带着海带的咸鲜。缘一喝了两口,感觉热气从胃里漫上来,却暖不透胸口那块发紧的地方。
他看见小诗的手指在碗沿上划着圈,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淡淡的粉。
这双手给他缝过布偶,给他系过腰带,给他擦过干活时蹭伤流出的血。
他忽然很怕,怕有一天这双手会去为别人做这些事。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
小诗抬眸看他,睫毛颤了颤:“因为……我想留在家里。”
她顿了顿,往窗外看了一眼,月光刚好落在她脸上,“我娘在我小时候老是说,女孩子总要嫁人的。可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缘一没再问。他知道小诗没说全。
去年秋天,佐藤君在神社前拦住她,递上一支簪子,被她红着脸推开了。
那天她跑回家,攥着缘一的袖子喘了半天,说:“缘一,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东西。”
那时缘一还不懂,为什么听到这话时,他的心跳会快得像要冲出喉咙。
直到今夜,听着巷口渐远的脚步声,看着小诗垂眸时落在鼻尖的月光,他才明白——原来有些陪伴,早就悄悄长在了骨头上,剔不掉,也磨不灭。
入夏后,院子里总是很热闹。蝉鸣从早到晚不停歇,把空气都吵得发烫。
缘一坐在榻榻米编织着草鞋,眼角的余光却总落在院子里。
小诗在晒被子,把去年冬天的厚棉被抱出来,铺在竹竿上拍打。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头发照成了浅黑色。
“缘一,帮我递下木槌。”她回头喊他,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缘一放下织了一半儿的草鞋跑过去,木槌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手。
小诗低下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缘一笑了笑,没说话。
这几年,他们之间总有些这样的时刻。一起在厨房偷尝年糕,手肘碰到一起,会不约而同地停住;一起在月下走夜路,影子交叠在一起,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一起在神社参拜,指尖在赛钱箱前碰到,会红着脸收回手。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撒在时光里的种子,不知不觉就发了芽。
缘一还记得一年冬天,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嘴里一直喊着“母亲”。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冰凉的手帕敷在他额头上,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后来才知道,小诗守了他三天三夜,自己也熬出了黑眼圈。
“缘一,你在发什么呆?”小诗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已经把被子晒好,正弯腰收拾木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