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乃夫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药碗里的苦涩漫过舌尖,一直苦到心底,纸门外面的小小身影望着屋内的母亲。
朱乃夫人起身将缘一唤到身边,给自己的孩子说出最后的嘱咐。
——*——
更深夜阑,檐外的月光像被冻住的溪流,静静淌过继国家的庭院。
林子躺在铺着粗布褥子的榻榻米上,听着身侧岩胜均匀的呼吸声,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枕席的纹路。
白天父亲大人那句“相亲”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闷,连带着窗外秋虫的唧唧声都显得格外聒噪。
忽然,纸门被轻轻叩了两下,笃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子猛地坐起身,借着窗缝漏进的月光,看见门外立着个瘦小的身影。
是缘一。
他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件洗得粗糙的短打和服,墨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不像岩胜总束得一丝不苟。
“缘一?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林子压低声音,起身拉开纸门。晚风卷着草木的寒气灌进来,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缘一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澈如溪的眼睛,像落了霜的星子。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布角被捏得发皱。
“母亲……”他的声音很轻,“母亲刚刚去世了。”
林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烛火在廊下摇曳,将缘一的影子拉得很长,那瘦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却没哭出声。
林如同早就料想到似的,脑袋里想起白日里去探望朱乃夫人时,夫人还笑着给她塞了块和果子。
“缘一……”林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沉甸甸的。
缘一慢慢举起手里的布包,找到里面的福袋打开里面躺着支磨得光滑的木笛,旁边放着只竹蜻蜓,最底下压着只无舌的铜铃。
“这些……我想带走。”缘一的指尖拂过木笛,声音低得像耳语,“母亲走的时候很安详,还念着我和兄长的名字。
林子看着那堆零碎物件,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想起朱乃夫人总叫缘一“我的小缘一”,说这名字是盼着他“惜缘、结缘,莫要像山间孤松,总一个人硬撑着”。
那时缘一还小,只会睁着大眼睛点头,把母亲的话当佛经似的记着。
“你要去哪里?”林子的声音有些发哑。
“去寺庙。”缘一抬起头,“母亲说,佛堂的钟声能涤荡尘缘,也能……记得该记得的人。”
他顿了顿,看向屋内熟睡的岩胜,“兄长要做最厉害的武士,我就在寺庙里,为他诵经祈福。”
“可你才多大……”林子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又停在半空。
缘一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全世界的珍宝。“非常抱歉,没能让母亲看到我们长大。”
他对着林子深深鞠了一躬,“……兄长醒了,就请阿糸婆婆告诉他吧。我怕自己说不好。”
檐外的月光忽然被云翳遮住,屋内霎时暗了几分。
岩胜不知何时醒了,正撑着手臂坐起身,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大概是被门外的动静惊醒的,喉间发出一声低问:“缘一?”
缘一的身子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他缓缓转过身,布包里的木笛轻轻撞在竹蜻蜓上,发出细碎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