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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一（第1页）

暮色渐浓，将书房内的器物都拖出长长的、模糊的影子。炭盆里的火安静地燃烧着，偶尔爆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暖的、混合着墨香的静谧。

裴冶早已放下了那本让他困惑的诗集，正蜷在软榻上，就着最后一缕天光，翻看一本关于异域民俗的图志。书页上绘着热烈奔放的舞蹈和奇特的祭祀仪式，色彩浓烈，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看着看着，似乎有些入神，指尖描摹着画上舞者的裙摆线条，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新奇的弧度。

萧烬处理完了手头最后一封公文，将朱笔搁回笔山，发出轻微的“嗒”一声。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缓解长时间凝神带来的疲乏，目光随意地扫过室内，最后落在了窗下的软榻上。

暮色为榻上的少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光，银色的发丝仿佛自身在微微发光，那支白玉簪子隐在发间，温润含蓄。他看得专注，碧色的眸子映着书页上的彩绘，亮得惊人，长而密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那副全然沉浸、放松而不设防的模样，与平日里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有一种不自知的、动人的纯粹。

萧烬的目光在他微微扬起的唇角停留了片刻。那里还沾着一点方才吃点心时不小心留下的、极细微的糖霜。

鬼使神差地，萧烬站起身，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朝着软榻走去。

裴冶正看到一处关于某种祈福仪式的有趣记载，完全没察觉到萧烬的靠近。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书页上的光线，他才茫然地抬起头。

萧烬就站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逆着光，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但那股强大的、独有的气息却如同实质般压迫下来，瞬间攫住了裴冶的呼吸。

“大、大人？”裴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坐直身体，手里的书册都差点滑落。方才那点松弛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熟悉的紧张。尾巴下意识地想要蜷起，耳朵也微微抿向脑后。

萧烬没有回答，只是俯下身。一只手撑在裴冶身侧的榻沿，另一只手则伸向他的脸颊。

这个极具侵略性和掌控意味的姿势让裴冶浑身僵硬，碧眸中瞬间漫上惊慌和无措。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要受罚，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下意识地闭上，长睫剧烈颤抖着，等待着预期的疼痛或斥责。

然而，预想中的力道并未落下。

那只带着薄茧的、微凉的手指，只是极其轻柔地拂过他的唇角，揩去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糖霜。

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裴冶惊讶地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因惊吓而沁出的细小泪珠。他茫然地看着萧烬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对方指尖那一点白色的糖屑，大脑一片空白。

大人……只是帮他擦掉脏东西？

就在他心神震荡、不知所措之际，萧烬的目光却并未从他脸上移开。那双浅棕的眼眸深邃如夜，里面翻滚着某种裴冶看不懂的、浓稠而危险的暗流。指尖揩去糖霜后，并未立刻离开，反而沿着他唇角柔嫩的肌肤，极缓地、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

那粗糙的触感带着电流般的战栗，瞬间窜遍裴冶全身。他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受惊般的呜咽，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连耳尖都变得通红。

“看什么这么入神？”萧烬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莫名的磁性，响在极近的距离，呼吸几乎拂过裴冶的鼻尖。

裴冶的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思维完全停滞，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凭着本能，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什么……是些……异域的风俗……”

“哦？”萧烬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他的目光从裴冶惊慌的眼睛，缓缓滑落到那因为无措而微微张开的、色泽浅淡的唇瓣上。

那唇形很漂亮，总是抿着或咬着，此刻微微开启，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骤然升高。炭火盆的噼啪声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急促起来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裴冶被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锁定了，动弹不得。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却又奇异地被钉在原地，无法逃离。碧眸中水光潋滟，盛满了纯粹的、诱人采撷的惊慌和迷茫。

萧烬的眸色愈发深沉。撑在榻沿的手忽然抬起，捏住了裴冶的下巴。力道并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迫使他将脸仰得更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