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这句话之后是空气中突然静下来的沉默。
厨房里只剩下水龙头未拧紧的水滴落下声响,嗒、嗒,敲在许应骤然悬空的心上,他看见沈星砚垂下了眼睫,那片他曾觉得温柔的阴影此刻像一道屏障,隔开了两人之间刚刚还流动着的暖融空气。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磨着许应的期待,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过血管壁的嗡鸣,以及那份鼓足勇气后、等待审判的惶然。
终于,沈星砚抬起了眼,他的目光很深,里面翻涌着许应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挣扎,还有一丝……近乎痛苦的迟疑。
“许应,”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甚至带上了一点哑,“你确定吗?”
许应一愣,没明白这个问题的指向,但他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这让他止不住的紧张。
沈星砚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了些,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不再是方才那种纵容的管束,而是某种更冷硬、更剖析的东西。
“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一个恰好在你需要时出现,管着你、对你好、给你所谓‘光’的……一个符号?”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刀,精准地挑开了许应刚刚黏合好的、甜蜜的表层。
“我……”许应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被问住了。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喜欢沈星砚,不就是喜欢他带来的这一切吗?安稳,管束,甚至那点强势的理所当然。
“你看,”沈星砚的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却毫无笑意,反而透出一种自嘲般的了然,“你喜欢的,或许只是被妥善安置的感觉,至于执行这件事的人是我,还是别的什么人,区别真的那么大吗?”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许应脸上,仔细地分辨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而我……”沈星砚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在陈述一个连自己都并非全然接受的事实,“我最初对你,确实带着目的。”
“我确实需要你的信息素,没有你的信息素的我会在易感期来临时进入躁狂状态,最疯狂的一次,我打伤了7个人。”沈星砚笑了一下,似是在嘲讽自己,“没有缘由。”
许应的手指不自觉捏紧了。
“你帮助我度过易感期的那一晚,我抽取了你的信息素。”沈星砚的目光很坦然,“我的母亲是医药科研学家,她可以帮我结合你的信息素去研究能够控制我易感期的抑制剂,只是这个时间至少不会少于一年。”
“也许契约的两年内就能制作出,也许会用更久。”沈星砚说出来的话清晰,直接,却每一个字都像是针尖般扎在了许应的心上。
“所以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自发的喜欢上我,这样无论有没有新的抑制剂,我的情况都会得到控制。”
“至于我……”沈星砚依旧在笑,可却是对自己的嘲讽,“我确实对你无意,也确实像你说的把你当一只猫对待,用我的方式,对你进行驯养,你感受到的都是真实的……”
他毫不避讳地撕开了最初那层并不光彩的动机,让许应的心脏猛地一缩。
“但现在,”沈星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显示出他内心的矛盾,“我发现事情有些偏离我最初的预设。”
他没有说偏离了什么,是偏离了驯服的计划,还是偏离了他自己那颗原本以为不会动摇的心?
“这种偏离,让我无法轻易给你想要的答案。”他最终这样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坦诚,“我说不出‘喜欢’,至少现在不行。”
“因为我不确定,你眼里的光,照见的到底是我,还是你想象中的拯救者。”他顿了顿,视线落在许应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又缓缓移回他的眼睛,“我也不确定,我自己的这点‘偏离’,够不够得上你毫无保留的‘真的喜欢’。”
空气彻底凝固了,先前所有的甜蜜和羞赧都被这番冰冷而理智的话击得粉碎,许应感觉像是被人从温暖的云端一把推下,失重感让他手脚发麻。
他看到了沈星砚眼中的挣扎,那不是假的,可那挣扎的结果,是沉默和拒绝。
“所以,”他最后说道,声音恢复了一些往常的淡然,却裹着一层明显的疏离,“你的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
他需要时间分辨,分辨许应的感情,也更需要时间厘清,厘清自己的内心,那最初驯服的意图与后来不由自主的沉溺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轻易给出承诺。
许应站在原地,脸上的热度早已褪尽,只剩下一点苍白的茫然和冰冷的失落,他的一腔赤诚,撞在了一堵更为复杂而冰冷的墙上。
“那你……为什么要说出来……”许应的嗓音里发着颤,像是有了泪意涌上来的冲动,“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喜欢,继续欺骗我,好达成你的目的?”
“你不想欺骗我,说明你对我还是有点感情的,对吗?”许应虽然说出来的话是问句,可实际上他是在陈述,是在告诉自己。
沈星侧着脸,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那细微的停顿,以及似乎更用力了些的指节,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无波。
“为什么说出来……”他低声重复着许应的话,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掂量着措辞。
片刻后,他转回身,重新面对许应,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挣扎似乎褪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清晰的、近乎残酷的理智。
“因为欺骗一颗真心,和驯养一只宠物,终究是不同的。”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冷漠的质感,“前者带来的麻烦,可能会远超我的预估,也……超出我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