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摇头,她何必非要跟沈玉蘅较劲?难道她不知道,天成银矿如今的情形,沈玉蘅过的可不是什么轻松日子。
“何必这么急?”徐野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掌心触及一片微凉,指节处带着一层薄茧。
这次,他刻意忽略了那点异样,彻底被一种混合着怜爱与纵容的情绪取代。
“听说你日日在缎庄,中馈之事繁杂,娘那边自有我去周旋,你大可慢慢来。”他想着她怕是被管家权吓着了,尽量把语气放得和缓。
也怪自己。他带着一丝隐秘的歉疚与满足想道,整日与沈玉蘅因出入成对,落在她这新婚妻子眼里,难免要吃味。
徐野存了安抚她的心思,夜里便又踏入了清辉院。
他取来一只紫檀木匣,置于妆台前。开匣时并无炫示之意,只平静地推至她面前。里面是厚厚一叠田庄地契与盐引票据。
“府里这些庶务,原不该让你这般劳神。”他声音低沉,“娘性子急,你不必勉强。”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冷峻的眉眼在灯影里难得地松动了一瞬:“当年我初掌家业,也曾对着三箱旧账,理了整整三个月。”
她接过细看,漕运、盐引、茶马——这些无不是需要圣眷方能插手的产业,徐家底蕴之厚,远超想象。
“现在你知道了,”徐野斟酌着开口,盼着她能懂,“咱们徐家不缺银钱。所以不必与沈玉蘅比较,”他语气放缓,像是在开解偏执的孩童,“很多事情,并非你表面看到的样子。”
明微垂眸,很多事请,确非表面那样。
徐野又取出另一只更小巧的紫檀木匣,开启时,内里御赐的珍宝光华流转,与徐家素日的作风截然不同。
“这是我的私产,大都是宫中历年赏赐。”他语气平淡,将这份常人难以想象的厚赐,说得如同交代一册书卷般寻常,“你收着。”
他今日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的疏忽。她虽有月例,可依她的性子,若想私下置办些分外之物,定是不愿向娘和管事开口的。这般想来,她近日扑在缎庄的缘由,似乎也有了答案——许是手中拘谨,又性子要强。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歉疚,像初雪落在青石上,无声,却留下了一点湿痕。
“你且收好,”他将木匣推近,仿佛在交付一个仅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想添什么便从这里支用,娘不会知晓。”
明微垂眸看着那两只打开的匣子。
一室烛火,满匣珠光,竟比不上他此刻沉默的注视来得滚烫。
她本该欣喜,该感动,该顺着这“善妒”的人设,扑进他怀里撒娇。这是攻克男人最好的时机。
可当她触及他眼中那片清肃却坦诚的底色,那些演练过千百遍的虚情假意,竟像遇热的蜡,凝固在喉间。
她轻轻将木匣推回,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公爷,这太贵重了,妾身。。。。。。有嫁妆的。”
她惯于在刀尖上算计生死,却不知该如何算计这份毫无保留的给予。
徐野却将她片刻的失语与迟疑,误解成了受宠若惊与不敢置信,语气愈发温和:“既入了徐家的门,又何分彼此?你的嫁妆是你的体己,这些是府中主母该有的用度。”
主母。
这个称呼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她一下。她想起几个时辰前,在眠月坊,她的柳叶刀是如何精准地割开另一个男人的喉管。
“妾身定会妥善保管。”她伸手,缓缓合上匣盖,也关住了自己一瞬间几乎要破壳而出的动摇。
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尖锐地提醒:他给的越多,来日发现她的真面目时,这紫檀木匣便会成为第一件砸向她额角的凶器。